在真定方面军的战场上,完颜毅英指挥自己部下的四万军队向真定城发起猛攻,真定城守将马维英则率领真定守军做顽强的抗争。
真定城是和河间城同一个等级的坚城,可以容纳人口数量大,城池宽深,而且经过了之前那一战的彻底“清洗”之后,城中原有的结构被完全毁灭,没有任何高门大户的存在,清一色平民。
战后重建时期,苏咏霖把城内那些高门大户曾经居住的房屋都给改建成普通民房,就迁移了比之前更多的大量平民居住在真定城内。
而眼下,成为战争堡垒的真定城也可以容纳相当大量的百姓进入城中避难,也因此真定城所容纳的平民数量达到了三十万之多,甚至超过河间城数万人。
不过真定城的守军数量也是一样的六千人,配置上与河间城完全一致。
苏咏霖的确也拿不出太多的军队。
针对这一点,真定城指导员鲍宜年则利用城中充足的人力,招募三万壮丁进行临时特训,最大程度的利用了人力和充沛的物力,让真定城的城防力量大大增强。
完颜毅英统领四万金军战兵抵达真定城外发起进攻的时候,就遭到了真定守军的顽强抵抗,面对真定守军的顽强抵抗,完颜毅英一时间拿不出任何办法。
无独有偶,纥石烈良弼所部金军约四万人同样向博野城发起了进攻。
博野城虽然没有河间城与真定城那么强大的城防力量,但是博野守军也不缺乏勇气。
他们在守将胡越的率领下坚决抵抗,屡次挫败纥石烈良弼所部的进攻,给金军以重大杀伤。
纥石烈良弼面对坚韧而顽强的博野守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金军三路部队同时被三座城池所阻挡,不得寸进。
相关情报被苏咏霖派遣的情报部队用最快的速度传回济南光复军总部,让身在济南府的苏咏霖知道当前战局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眼下金军还没有全面铺开进攻,所以苏咏霖还能较为及时的得知河北战况。
得知金军兵分三路被三座城池阻挡而不得寸进,总指挥部欢呼雀跃,认为这是非常好的消息。
只要城池可以坚持的够久,就一定可以拖垮金军后勤,给光复军野战主力部队争取到反击的机会。
苏咏霖看着总部里那些激情洋溢的参谋们,看着他们畅想着击败金军主力之后光复军该怎么北上反击的模样,心里忽然出现了些许罪恶感。
于是情报分析完成之后,苏咏霖一个人带着几个卫兵就登上了济南城墙,在城墙的一个角落里倚着城墙垛朝着北边看。
没看一会儿,田珪子来了。
“阿郎,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你去处理。”
“你怎么找到我的?”
苏咏霖转过头看着田珪子。
田珪子笑了笑。
“又不是第一次在城墙上找到你了,这几天你心里一有事儿,就到城墙上来盯着北边看,问你怎么回事你也不告诉我。”
“我有来那么多次吗?”
苏咏霖又把视线投向北边:“让我再看一会儿吧。”
“阿郎,你在担心什么?”
田珪子上前几步,站在了苏咏霖边上,关切地看着他:“如果可以,就告诉我吧,虽然不一定能解决,但至少说出来,心里会轻松一点,心里不能憋太多事情的,瘪了太多事情,会生病的。”
苏咏霖沉默了片刻。
“珪子,你觉得这一回咱们会有几座城池被金贼攻陷?”
田珪子闻言一愣。
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
他是希望一座城池都不被攻克的,因为准备的的确很完善,各种坚壁清野充实城防。
但是……
金军兵力的确很大,单独面对一座城池的话,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兵力差距带来的优势,倒也不单单是一座城墙就能完全抵消。
理论上来说,每一座城池都有被攻克的可能。
当然同样的,每一座城池都有坚守住、不被金兵攻克的可能。
关键看人。
于是田珪子缓缓说道:“这个倒也不好说,但是阿郎已经竭尽全力给这些城池充足的军械和粮食,是否会沦陷,已经不是阿郎能够决定的。”
“河间和真定那种大城不一定,但是那三十座城池里又不是全都是大城,也有规模比较小的小城,时间太紧了,咱们甚至没时间扩建,要是能再给我一年时间,至少能把那些城池扩建一番。”
苏咏霖微微叹息:“可惜时间不够,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金贼只要兵力足够,耗费足够的时间,固然不能攻克全部城池,攻克其中几座还是能办到的,我认为这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田珪子也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这倒也未必,守城的都是阿郎精心挑选的将领,他们都有能力,未必会把城池丢掉,如果……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谁又能阻止呢?”
“对啊,一旦发生了,我是阻止不了的,他们再怎么求援,我也办不到什么,我跟他们说了,他们没有援军,我们也不可能派兵支援,他们只能靠自己。
要是穷途末路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城里十万二十万的人惨遭屠戮……城池如果坚持抵抗,给攻城军队带去大量伤亡,攻城军队几乎一定会屠城。”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道:“他们是因为相信我,所以听我的命令,进了城池,可是我却不能保证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安全的在城池里活到大战结束……”
“这种事情,在战乱年代谁也不敢保证,大战一起,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上战场,本就该抱着必死之决心,竭尽全力厮杀,如此才有生还之可能。”
田珪子连连摇头。
“可是我的计策从最开始设计,就已经注定了一旦有城池被攻破,就必然会遭到屠城。”
苏咏霖叹了口气道:“大平原上,城与城之间甚至不能互相支援,因为金贼骑兵太多了,一城告急,只能自己顶住,否则会连累其他城池。
我当然希望一座城池都不被攻破,但是这未免也太难了,有些城池的守军只有两千人,金军动辄数万,面对超过十倍的敌人,守军真的能扛住吗?”
田珪子看着苏咏霖,发现这个时候的苏咏霖脆弱的不像个样子,与他在公开场合坚定铁血不惜一切的模样完全不同。
只有在极少数人面前,苏咏霖才会偶尔流露出内心的脆弱和柔软,这是作为那极少数人之一的田珪子才知道的秘密。
人有了压力,是应该适度的释放,可是田珪子并不总是认同苏咏霖的脆弱。
“阿郎还是太仁慈了。”
田珪子只是摇头道:“这样的世道,一旦遇到战乱,谁敢保证一定能活下来?百姓不能,我们也不能,阿郎何尝不是冒着生命危险与金贼死战?战端一开,没有谁能超脱事外,每个人都该做好死掉的准备。”
苏咏霖点点头。
大道理他都知道,但是他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总觉得有点情绪不得不抒发出来。
“我都知道,我也很清楚,我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可是再细细一想,坚壁清野之前和坚壁清野之时,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只想着达成目的,为此不惜付出一切。
偏偏在之后,在这个时候,我才起了这种担心,担心一旦城破,他们会不会遭到屠戮,一旦城破,他们会不会重新沦为奴隶……珪子,我也是个伪善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