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战斗中,苏咏霖没有直接来支援赵开山,而是利用赵开山牵制了金军主力的档口直接奔袭东平府。
他趁虚而入拿下了东平府,又快速转进染指兖州,断绝金军后勤,整个局面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金军主力于是崩溃,整个山东再也没有可以抗衡光复军的成建制金军,零零散散的小鱼小虾只会被淹没在光复军的人山人海之中。
现在交通枢纽被苏咏霖拿下了,威望也被他得到了,人心也被他拥有了。
苏咏霖几乎得到了一切。
而作为领帅,赵开山自己却没有得到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
所以他一想到这些,就非常不开心,不开心还进一步引发了他的猜忌之心。
不能控制东平府,他就很难进一步完整地控制大名府路,至于之后能否进入关中,也是有待商榷的事实。
而苏咏霖一旦控制了东平府,就能进入大名府路,并且进一步往西,快速进入关中。
如果苏咏霖打算进入关中控制关中的话,对于赵开山来说,就非常不妙了。
二者虽然名义上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赵开山之前已经主动把他往外推了,苏咏霖事实上已经是半独立势力,除了依旧打着光复军的旗号之外,内政外交军事几乎不受他的控制。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这让赵开山感到尤为糟糕。
“不行,不能那么简单就把东平府给他,叔叔,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掌握东平府于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掌握东平府,今后行军作战问题不小。”
赵开山紧张地看向赵作良。
赵作良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和后勤问题不假,但是论及这些斗争啊战略目标啊之类的事情,还真不是他的长项。
他可以当个不错的外交家,但是军事方面的问题,他实在不擅长。
他思虑良久,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觉得这个事情没法儿做。
“开山,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弄,东平府是被他打下来的,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让出东平府?可能到时候就算他愿意,他的那些部下都不会愿意。
苏雨亭现在越做越大越做越强,跟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的势力也越来越大,那些人只知道他,不知道光复军的领帅,一旦遇到事情,肯定与他站在一起。
他只要稍微许给东平府的人一些利益,满足他们的胃口,那么东平府的人肯定和他站在一起,不会和我们站在一起。”
赵开山听了这话,觉得很不高兴。
“那就把之前对付孙子义的方法再来一次?”
“之前孙子义没有防备,眼下以苏雨亭之聪慧,怎么会没有防备?同样的手法用两次就不好用了!”
赵作良连连摇头。
赵开山听了,沉默良久,最后无奈叹息道:“他的势力越来越强,我这个领帅还真不如让给他做算了。”
赵作良不说话了。
赵开山也实在是对这种事情无能为力,一边眼馋一边眼红一边又无能为力,无能狂怒。
而苏咏霖这边,当然也没有喝醉,只是装作不胜酒力而已,回到军帐以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军帐顶端发呆。
他其实挺喜欢一个人独处的,只是很多时候没有那个独处的时间,因为时间紧,他有无数事情要做,总也是做不完。
但是有些思考必须要在独处的时候,在十分冷静的情况下进行,这样才能让他想清楚很多事情,做出一些清晰的决策。
比如这次战争之后该做些什么。
这一场战争给整个局势带来的变化还是相当明显的。
首先一点就是苏咏霖自己的威望大涨,确定了光复军第一名将的地位,这个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动摇的。
这个名号可以给自己带来很多好处,但是同时也会引发一个名为猜忌的麻烦东西。
赵开山素来不是一个多么胸怀宽广的人,这一点苏咏霖是可以确定的。
打一开始接触没多久,苏咏霖就能感觉到赵开山貌似开朗豪爽,实则内心敏感多疑且稍微有些脆弱,这种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好相处。
之前对付孙子义的时候苏咏霖就发现赵开山的胸怀和气量都有点可怜兮兮的,一旦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那颗小心脏就开始不安分的跳动起来了,就要想方设法做坏事了。
刚刚取得第一阶段的胜利,他就要搞政治斗争,就要用极为粗糙的手段搞政治事件,实在是短视到家了。
这才占领几个州?
这就要确定自己的权威,还不让部下获取应有的利益?
刘邦当初为了做皇帝甚至不惜开历史倒车搞封邦建国,给人家裂土封王,让人家做真真正正的王,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虽然之后还是处理掉了,可是他依然确确实实的做到了这件事情。
这就说明做大事的人不需要那么在意一时的利益问题,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让渡出去一部分利益以获取更大的利益,只要让自己保持不亏的局面就可以了。
这是政治交换的原则问题。
如果实在气不过,可以记在小本本上,等权力地位巩固了,个人威望确立了再来翻旧账,到时候动手会更加容易,成功率也更高。
哪有刚刚取得胜利就来翻旧账的?
刚刚胜利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最好的揽在自己怀里,一点都不分润出去,以至于那之后一段时间里苏咏霖收到了好几份密信,都是试图与他交好的地方势力发来的试探。
还都是赵开山控制区域的那些较有名望的地方势力。
苏咏霖与他们虚与委蛇,暗中维持一定的联络,但是并不涉及实际的一些利益交谈。
因为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想要取代赵开山的想法,不能落人口实。
但是赵开山这样折腾自己人,自己人哪能不担心受怕呢?
不过这样一想,苏咏霖顿时感觉赵开山挺真实的,至少想到什么都写在脸上,办事也不拖泥带水,坏心思一定要及时兑现,好让大家都能确信他是个坏人。
这样的人很真实,一点也不让人心怀忌惮,大家都对他有了防备,所以无论他干出什么,大家心里不慌。
但是苏咏霖觉得自己这种人就很难对付了。
心思藏在心底深处,从不表露出来,明明是为了碾碎他们,却还要装成一副同道中人的样子利用他们,与他们并肩作战。
到最后究竟能有多少人和自己成为事实上志同道合的朋友,苏咏霖也不敢确定。
但是做不了朋友,也不要成为敌人,至少不要那么明显的成为敌人,否则苏咏霖绝不手软。
这样的自己,比起赵开山要虚伪的多了。
苏咏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尽管如此,赵开山如此真实的小心眼也颇让人难做。
现阶段苏咏霖并不想成为那个唯一的靶子,所以要把赵开山捧上去吸引完颜亮的注意力,奉他为主,争取自己的发育时间。
可是他当时没有预料到赵开山心眼那么小,那么不能容人,几乎觉得忌惮的同时就要开始出手打击,以确保自己才是那个最强大的,这样他才能感到安全感。
难怪苏咏霖记得有什么人说过,一个政权首脑的军事能力上限就是那个政权的上限。
对政权来说,尤其是创业政权,核心竞争力就是军事能力,军事能力最强的就是首脑,也不能有其他人,否则必然为其所害。
不管怎么样,首脑都不会允许一个部下的核心竞争力比他的竞争力更强。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南宋的上限是一目了然的。
赵构能玩出召回岳飞的骚操作,他那个号称有光复中原雄心的继承者孝宗皇帝也能为了试探吴璘的忠诚而要求吴璘在大好局面之下放弃战果撤退回川蜀。
一脉相承的手法,不过是吴璘比岳飞更有“政治智慧”,宁愿损兵折将数万也不要触犯皇家忌讳罢了。
而光复军的上限就眼下来看也是一目了然的。
苏咏霖甚至感觉此时此刻赵开山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对付自己,限制自己。
哪怕真正的威胁还没有来到。
而自己如果束手就擒,赵开山未必会赶尽杀绝,但一定会让自己失去兵权和用武之地。
不过自己又怎么会束手就擒呢?
赵开山如果真的想要做一些过分的事情,苏咏霖也绝对不会感到意外,该动手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就和当初在谈判桌上突然动手、把自家内鬼当场做掉的时候一样。
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