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204.平静骑士
巫师世界的家族宴会有两种。
一种是参加人数众多的聚会型宴会，自助餐的形式，和李诺认知当中的“沙龙活动”很像，以社交和互动为核心。
另一种宴会是李诺现在正在参加的这种，只有主仆与特定的客人出场，没有其他人来掺和。这种宴会被称为密谈型宴会，比较隐私，宴会内容默认对外保密。
密谈型宴会不会出现边吃边说的状况。主仆与客人先就餐，然后移步去往会客室，在那里正式开启密谈。
“感谢你购买小姐的五座岛屿，贾维斯先生。”凯达临时扮演密谈的主持人，替自己的主人说明邀请李诺的用意。
作为凯达的主人，名叫茜安的小姑娘正襟危坐，不时地点点头，配合凯达的话语。
他俩显然在会前商量好了，由凯达来主导密谈，茜安则在一旁颔首附和，赋予凯达所说的话以家族分支继承人的权威。
李诺带着淡淡的笑意，接受了对方二人的谢意，
说来也是蛮巧的。在交易契约书上，岛屿出售方一栏写的名字是“庞古拉家族”，并未具体表明是家族内部的哪一位主理人。
直到这个时候李诺才知道，自己买的那五座被挖掘过资源的岛屿，全是茜安名下的。
若要问他为什么盯着这种被挖过资源的岛屿买…那李诺只能回答“便宜”两个字了。
像这种岛屿，其价格只有同类型、同大小岛屿的二分之一左右。
李诺在囤岛计划中的安排，是从小到大依次购买岛屿。
那么，像这种廉价的小型岛屿，自然就排在购买名单的前列了。
凯达没有刨根究底地追问李诺连买五座岛屿的原因，他知道这么做会有些不妥。
他很明智地避开了这一话题，转而拿出了一份文档递给李诺。
“贾维斯先生，海岛交易所的海岛清单上，不会注明海岛具体归哪一位家族主理人所有。你或许有所了解，庞古拉家族在苏曼群岛这儿一共有两位主理人。茜安小姐是其中一位。另一位是茜安小姐的堂哥，家族的第五顺位继承人迪克拉·费根。我这儿有一份清单，上面是茜安小姐名下的岛屿信息。如果您打算继续购买海岛的话，我们希望您能优先考虑我们的岛屿。在成交之后，我们会返还成交金额的2%，作为我们的谢礼。”
李诺接来清单阅读一遍。
清单上记录了12座岛屿。
其中5座已经被他李诺给买下了。
剩下的7座仍旧处于挂牌出售的状态。
这12座岛屿全部被人挖过资源，而且还都是茜安手上的。联想到之前凯达透露的家族继承制度，李诺心中多有猜测。
“凯达，茜安小姐名下的12座岛屿为什么都被挖掘过资源？”李诺开门见山地问道。
茜安坐在一旁，抿了抿嘴唇，显然有些不安。估计是在担心李诺不再买她的岛了。
凯达先是无奈一笑，随后缓缓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
家族成员在获得继承权后，需要定期接受家族的考核。
每次考核通过后，家族成员均能获得资源扶持。
若有一次考核不通过，那么便会失去资源扶持，一直到下次定期考核通过为止。
茜安成为第二十五顺位继承人后，她所面临的第一次定期考核，便是出售海岛。
家主从迪克拉·费根名下的岛屿中，划出了12座小型岛屿，交由茜安出售。
迪克拉·费根耍了个小心机，提前将12座小型岛屿上的已探明资源采掘一空，然后才像丢垃圾一样将它们移交给茜安。
为什么迪克拉·费根要为难茜安呢？
诶，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凯达耐心地继续解释，以防止因为自己有所隐瞒的行为让李诺感到不耐，进而影响到出售海岛的事情。
茜安的魔法天赋不是金属系或岩土系的，按照家族规矩，只能继承五分之一的遗产。
她继承的遗产当中，只有三人此时所处的岛屿和一小笔勉强维持生活的钱币。
这座岛屿，便是她从父亲那继承得来的家族领地。
她从卡希尔大陆搬到岛上来住。在把这座岛卖出去之前，她会是苏曼群岛这儿的家族主理人。
由此便造成了苏曼群岛出现了两个庞古拉家族主理人的状况。
要想让茜安失去主理人身份，就必须逼迫她把自己的家族领地卖掉才行。
逼迫茜安放弃家族领地的第一步，便是破坏她的第一次定期考核，让她失去资源扶持。
只有这样，茜安才会因为生活拮据，而不得不对外出售自己的家族领地。当然，这块地不会公开出售，庞古拉家族成员可以优先购买它。
迪克拉·费根只要把茜安的家族领地拿到手，那苏曼群岛这儿就只有他一个主理人了。
这便是大型巫师家族内部的继承人战争，兵不血刃，但却充斥着算计。
如果细细思索的话，不难发现更多隐秘之处。
例如，为什么茜安继承的那五分之一遗产中，恰好有这么一块插在苏曼群岛里的领地呢？
要知道，负责分配遗产的工作，是由家主来完成的，而家主通常是巫师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再往深里说，茜安走投无路被迫卖出领地的时候，会把她这块地买走的人，可不一定是迪克拉·费根。
李诺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东西，凯达和茜安毫无疑问正处于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当中。
懵懵懂懂的茜安不一定知道自己的处境，但年过半百的凯达应该是能发觉的。
换句话说，李诺买走茜安名下的另外七座岛屿，不只是帮助对方完成了第一次定期考核那么简单，还会干扰不少人的隐秘计划。
凯达介绍完前因后果之后，没有再说话，将思考的时间留给了李诺。
会客室内陷入沉寂。
茜安的两只小手纠结地捏住裙摆。
凯达朝她微微摇头，示意保持安静。
茜安身体一僵，小手停顿，但仍旧紧紧拽着裙摆一角。
李诺沉思片刻，问了一个问题：
“凯达，在完成第一次定期考核后，茜安小姐有什么计划吗？是继续待在苏曼群岛，还是换个地方居住？”
凯达回应：
“茜安小姐打算搬到卡希尔大陆的月湾半岛去，自此之后就在那里长住了。”
“哼…”茜安似有些不满地轻哼一下，嘴巴撅起，低头看向地面，用嘀嘀咕咕的方式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这里可是爸爸长大的地方呢…”
“咳。”凯达轻咳一声。
茜安闭上了嘴巴。
“月湾半岛…”李诺回忆了一下，那里是另一个巫师家族的地盘，枝繁叶茂，人丁旺盛。
搬到月湾半岛的决定，明显是凯达作出的。把茜安送到那样一个地方去的话…哦，我懂了。
李诺穿越前玩过不少p社游戏，一下子明白了凯达的意图。
所料没错的话，凯达这是要用联姻的方式，给未来成年后的茜安安排一桩婚事。
按照家族继承制度，出嫁后的茜安会改变家族分支的姓氏，进而脱离庞古拉家族。自此之后，她就能远离大部分家族纷争，成为一心辅佐丈夫的贵妇了。
凯达为了茜安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可惜茜安现在还小，估计很难理解对方让她放弃父亲遗产的做法。
李诺心有所想，向凯达点了点头说道：
“很明智的选择，凯达。你这么安排，对茜安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了。但仅凭2%的回扣，还不足以让我买下其余的七座岛屿。我所要承担的风险，可比这2%的回扣多多了。”
买岛为什么要承担风险呢…茜安听得云里雾里，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管家。
凯达对李诺的答案已有心理准备，他伸出四根手指头：
“4%的回扣，不能再多了。”
李诺微微摇头：
“不，凯达。钱币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我想要些其它东西。”
凯达面色微变，他很清楚这番话是狮子大开口的征兆。什么“要些其它东西”，什么“钱币没有意义”，无非是钱没给够而已。
李诺面对懵逼的茜安和眼中流淌出警惕的凯达，抬起手摇了摇：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这样吧，凯达。天色不早了，我看茜安小姐今日有些疲惫。伱不妨先安顿好茜安小姐，然后我们俩再详谈。”
凯达思索了几秒，站起身将茜安带出会客室，让魔法仆役将对方送到卧室。
会客室内只剩下李诺和凯达。
没有茜安在场，两个可以敞开说话了。
“你想要什么？贾维斯先生。以家族继承人名义向巫灵阁征求借款？还是借助茜安的名头开设工坊？”凯达心里想了很多事情，大都与以往服侍茜安父亲时的所见所闻有关。
李诺一摆手：
“不，凯达。我对这些投机的做法没有兴趣。我想要和你探讨一下骑士之道。”
凯达愣了一下，眼中的警惕之光愈发旺盛：
“你知道我是谁…”
“是的，我知道你是谁。谁也想不到，30年前赫赫有名的「平静骑士」，如今成为了落魄家族分支后辈的管家。看来你和茜安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呐，竟然甘愿隐姓埋名，一直侍奉他们和他们的后辈到现在。”
李诺面色如常，一边阅读脑海中的解构成果，一边与凯达对答如流。
他之前与对方交谈的时候，出于好奇，消耗了2200点精力值解构对方。
不解构不知道，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竟然是被《魔法根基》、《巫师之路》等多本巫师教科书共同记录的平静骑士。
在这方以巫师为主导的世界中，一介骑士能被巫师的教科书记录，这足以说明这名骑士的个人实力有多么出众了。
巫师世界的骑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巫师，二者之间是广义与狭义的区别。
狭义层面上的巫师，特指从自然现象中抽取魔力，用精神海洋储存魔力，然后利用法术蓝图将魔力施放出去的施法者。
在广义层面上，一切使用魔力的非凡者，都能被称为巫师。
广义与狭义的区别，只在于如何使用魔力上。
这方世界的骑士也能使用魔力。
他们的思路和巫师不一样。
灵魂能量、生命力和肉体力量，这三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源力量，均可以用来驱动魔力。
巫师用灵魂来驱动魔力。
骑士则用肉体力量驱动魔力。
巫师用法术蓝图来引导魔力，骑士则用武技。
巫师用精神海洋容纳魔力，骑士则用五脏六腑。
区别于巫师的精神海洋，只能针对性的容纳一种或少数几种魔力，骑士的五脏六腑在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后，可以各自容纳一种魔力。
体内魔力驳杂，五脏六腑时不时地会受到魔力侵蚀，这两种因素交织在一块，注定了骑士会在变强的过程中，承受更大的身体负担。
通常来说，中青年阶段是骑士的巅峰时期。在这之后，哪怕食补药补样样都安排上，也难以抵挡岁月与魔力在身上留下的痕迹。
就因为这个缘故，尚未出现进入外星空的骑士。
目前，骑士之道几近退出历史舞台。
还能保持团体形式的骑士团，有且只有名为「苍白正义」的净光法庭下属势力了。
其他所有骑士团，甭管传承多久，曾经有多么辉煌，全都进入了人员凋零的状态。
这方世界的骑士的处境，与《巫师》系列游戏里的狩魔人的处境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在《巫师》系列游戏中，狩魔人是强大的施法者创造出来的非凡种族。
但在这方世界里，骑士和巫师一样，是从自然演变中诞生的非凡者。
在骑士之道日渐衰败的当下，骑士所掌握的技法其实并未消失，而是被巫师们吸纳、改造成了魔法。
某种意义上来说，骑士之道被巫师们以魔法的名义延续了下去。
最典型的就是李诺现在所在的「寂静少女」了。
主创教授爱丽卡原先是某个王国的一位公主，该王国掌握了名为「白灵剑术」的骑士武道。
成立「寂静少女」之后，「白灵剑术」被爱丽卡改造成了「寂静少女」专属的魔法剑技，也就是李诺挑战科米尼时，科米尼施展的那套剑光闪烁的剑技。
眼前这位拥有「平静骑士」称号的老管家，他的样貌、体型和气质各方面，肯定与年轻时相去甚远。
在这种情况下，基本没有人能够认出他了。
李诺一语道破他的过往，这让凯达产生了一种错觉：
对方在通过购买廉价岛屿，向自己这个早就隐姓埋名的人示好，进而获得自己的修炼秘籍。
可问题是，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
难道是以往的仇家寻上门了？
凯达收紧腰腹，身体微微蜷曲，隐隐积蓄力量。
他直视李诺的面部，用余光将对方的双手与双脚牢牢锁定。
李诺再次体会到了与科米尼对战时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意念将自己罩住了。
只要他一有动作，便招来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李诺面色坦然，大概猜到了凯达的心理活动：
“放轻松些，凯达。我不是你的敌人。”
“可你为什么能一眼认出我…”凯达说道。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这个，就像我没必要向你解释我为什么要买走那五座岛屿。”
李诺淡笑道：
“你的名头在30年前辉煌过。如今的你，身后跟着一个乳臭未干的贵族后代。如果我对你和茜安心存歹念，你或许有反抗之力。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是执法巫师。深海学院委任的协防巫师执法者。”
凯达的身体晃动一下，显然“巫师执法者”的名头，让他对李诺的警惕降低了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我觉得我们今天聊得够多了，贾维斯先生。我送你出去吧。”凯达缓缓站起身同时说道。
李诺若有所思，眯眼看向凯达，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平静骑士，看来你以前惹下的麻烦不小啊，竟然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你向受惊的蚂蚱一样蹦跳，丝毫没有之前忠实敦厚的管家样子。是不是我走了之后，你打算带着茜安秘密离开苏曼群岛？”
李诺得承认现在发生的事情，和他预料的有所偏差。
他确实通过解构成果，发现了凯达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对方的一些面板信息。
但是，对于发生在遥远过去的事情，李诺是无法用解构术得知的。
以凯达这般如临大敌的反应来看，他以前闯下的祸端恐怕非同凡响，所以才会对识破自己真实来历的人如此敌视。
这是李诺始料未及的。
不过，一切尽在掌握。
李诺始终维持气定神闲的状态。
凯达见李诺不肯挪屁股，便紧盯着李诺，一字一顿地说道：
“贾维斯先生，你该离开了。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
李诺靠坐在椅子上，平静地与对方对视：
“平静骑士，你现在的状态可一点儿也不平静。请你坐下。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而非寻仇。”
“交易...哼...能够一眼认出我的人，要么是我的至交好友，要么是我的敌人。我的好友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必然是我的敌人。”凯达仍旧纠结于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李诺面对一根筋的老头，忽视了对方的固执态度，自顾自地说道：
“听好了，凯达。我用魔法事物向你交换平静骑士的修炼秘籍。我们之间的交易用灵魂契约来见证。任何一方泄露交易，必定灵魂受创。我知道你这样一个顽固的骑士不需要魔法事物，所以我会给出茜安想要的魔法事物。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你担心我泄露你的行踪，那么我可以单独和你签订另一份灵魂契约。”
“可你怎么解释你能认出我…”
“这些话说一次就够了，凯达。”李诺加重语气，打断对方的话语：
“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易，还是不交易。不要让我用其它方式，来获取你的修炼秘籍。”
说完话，李诺淡定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凯达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李诺，“你别想拿到我的…”
“你的大限将至了，凯达。”李诺放下茶杯：
“你的五脏六腑接近油尽灯枯，最多还能让你动用两到三次武技。在这之后，你将因为魔力失控爆体而亡，茜安也会失去她赖以生存的管家。别把这珍贵的施展武技的机会耗费在我身上，还是留着在去往月湾半岛的路上保护茜安吧。”
凯达陷入愣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李诺，没见到任何施法造成的能量波动。
这下，凯达彻底迷糊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李诺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凯达身体摇晃，好似秋日里吊在枝头的枯叶。
他扶住桌角坐下，身形佝偻，全然不复之前那般强硬。
在被李诺看清自己的底细之后，他已经没有必要维持强势的一面了，那只会让自己像一只嘴硬的鸭子一样可笑。
过了良久，凯达在苦闷中艰难地说道：
“好，我们交易。但我得提醒你，我的仇人一眼就能认出平静骑士的武技。你要是学会了我的武技，最好不要施展它们，否则…”
“这不用你担心，凯达。我们即将签订的灵魂契约里，会有与此相关的保密条款。”
李诺敲了敲桌面：
“今晚就完成交易吧。请你去把茜安叫来，最好带上她的魔法教材。我得根据她的课程和她的需求，来决定传授给她什么魔法事物。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们把魔法教材上的魔法锁解除，我只是要看看那些教材的封面，防止因为口述差异而出现的理解偏差。”
凯达沉默地点点头，走向房门。
李诺在他背后提醒道：
“可别想着带上茜安逃走。在签订灵魂契约前，我没有义务为你的身份保密。”
凯达身体微颤，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李诺，拉开房门走出去。
房门一开一合。
在李诺的「生死追踪」魔法视野里，凯文慢吞吞地走向茜安所在的卧室。
凯达一路上努力调整着身体姿态，终于在敲响茜安的房门之前，恢复了应有的管家模样。
李诺用「生死追踪」透视凯达，注视着对方将茜安带往自己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