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唐朝指的,正是朱颜夫人身边的负剑护卫。
朱颜夫人在听到唐朝索要彩头时,心中笃定唐朝是借此会带她出白帝城,万万没想到那个混蛋居然敢消遣自己。
朱颜夫人气恼的柳眉倒竖,胸脯颤颤巍巍,有些赌气的起身就要离开。
唐朝高声喊道:“夫人慢走,还请留下这位好汉。”
朱颜夫人咬着牙沉吟片刻,又转身回来,摇晃着腰肢躺在椅子上,以扇遮面,闷闷道:“此事妾身可做不了主。”
负剑男人点头道:“夫人是可以做主的。”
朱颜夫人心中破口大骂男人都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她冷嗖嗖道:“那便不许。”
唐朝长吁短叹,好生懊恼。
负剑男人也长叹一声,似乎极为失望。
一旁的陀飞云说话了:“侯爷为何对这位壮士心心念念,让外人知晓,怕是要怀疑侯爷荤素不忌呢!”
唐朝眯起眼睛:“这位大娘不仅模样不像人,连人话也不会说。”
陀飞云眼神阴毒,正要踏步向前,突然眉心一阵寒意,那负剑年轻人不知何时剑已出鞘,一步来到身前,剑锋直指陀飞云眉心。
陀飞云素来已虫蛇蛊毒见长,不擅厮杀,这年轻人的剑法又是神出鬼没,只一招,她就没有还手之力。
那年轻人笑眯眯道:“你和他有什么恩怨我不管,劳烦别带上我,我这人心理比较脆弱,受不得半点委屈,若是一个失手,闹出人命,我可就待不下去了。”说罢收剑入鞘,返回朱颜夫人身侧。
张铎从头到尾纹丝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司马青衫感慨道:“好快的剑。这年轻人的拔剑之术,似乎有些古怪。”
唐朝点头道:“传说中的老猿背剑,起手第一剑,威力绝伦,又鬼神莫测,今日一剑,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青衫恍然:“原来如此。侯爷好见识。”这冠军侯也不像传闻那般不学无术,为何红楼密报要把他描述的如此不堪?
有意藏拙?
负剑年轻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唐朝为何对自己颇感兴趣。
张铎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眉道:“公子,可否开始第二场比试?”
唐朝点头道:“当然可以。”于是拍了拍手,转头道:“有劳了。”
祁连城起身,低声道:“若我赢了,司马先生再赢一场,就不用比试了。”
唐朝只是叮嘱道:“小心一点,不用拼命,除了司马先生,我还有后手。”
祁连城点点头,今天特别换上一身雪白道袍的他神情肃穆,更显得玉树临风,仙风道骨。
潘师正虽然对自己的外在条件很自信,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了一句骚包。
祁连城宛如一朵流云般落在演武场上,静静等候。
张铎身后转出一个身体瘦长如竹竿的男人,看容貌不过三四十岁,全身笼罩在密不透风的黑袍内,唯有一双雪白双手露在外面,十分诡异。
男人名为陆重山,是货真价实的魔教中人,出身臭名昭着的幽冥教,动辄破家灭门,烧杀掳掠更是家常便饭,比起万花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号称魔教的江湖门派有十几个,可是能让白骥铩羽而归的,独此一家。
白骥前后三次带领白帝城杀上长恨山,方才将不可一世的幽冥教剿灭。而陆重山是当时的幽冥教的护教法王之一,被白帝城左右二使联手打成重伤,只能投降,一直跟随张铎左右。
陆重山来到场下,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祁连城,阴阴一笑:“正统谍谱道士,杀起来最爽了!”
祁连城面色如常,平心静气,体内真气已经按照《金关玉锁诀》的心法要义悄然运转,眼中金光明灭,自有一股浩然光明的醇正道韵生生不息。
陆重山本想以言语扰乱对手心神,可惜祁连城心性笃定,精诚专注,不可动摇分毫。他便收起那些小心思,抬起雪白柔腻如妇人的右手,对着祁连城的胸口遥遥一波。
祁连城浑身一震,原本沉静稳定的心脏顿时躁动如擂鼓,他不慌不忙,两指并拢如剑,将不知何时攀附在身上的无形气机斩断!
陆重山眼神一变,自己这手成名绝技脱胎于南华大泽巫族的牵机术,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只要给他半炷香的功夫,任你是齐云山真人也要丢掉半条命!
没想到祁连城一颗道心通透无暇,六识敏锐,一眼便看破了自己的手段。
他深知这场比试关系重大,便不再试探,来到祁连城身前,速度之快,犹如鬼魅,一指点向祁连城眉心。祁连城抬手格挡,左手搭在对方手腕,右手还以颜色,指向陆重山膻中!
片刻之后,两人过招不下三十次,众人看的眼花缭乱。陆重山在摸清了祁连城的路数之后,立刻变招,飞起一脚踹在祁连城腹部,祁连城倒飞出去,还没落地,又被凭空出现在头顶的陆重山一拳砸中肩膀!
祁连城稳住身形,脚踩天罡,清喝一声“九曲银河逆流定!”结三岛印,身畔浮现一条虚实不定的滔滔大河,环绕周身,其中隐隐可见繁星点点,变化万千。
陆重山一朝得势,愈战愈勇,真气雄浑浩荡,拳重如山。眼看陆重山已杀至眼前,祁连城目不转睛,轻轻吐出一个“定”字!
传闻齐云山全真教派有捉定三宝之法,如同那天地敕令,道合体真,无需丹书符箓,便可一语成谶,言出法随。
陆重山不以为意就要一拳砸烂祁连城胸膛,可只觉身体一沉,自己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周遭的一切动静都变得遥不可及,似乎连心中的念头都陷入枯寂。
陆重山大惊,奋力一咬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祁连城手印再变,胸前有青紫两色道气凝聚成斗转星移的玄妙阵图,纷繁复杂,却又井然有序,陆重山只觉压力骤增,肢体僵硬,宛如身陷泥淖。
祁连城眼见阵法已成,抬起洁白如玉的手掌,原本血肉之躯变得晶莹剔透,宛如琉璃,手掌平推,陆重山胸口顿时凹陷下去,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陆重山一咬牙,身上黑袍寸寸炸裂,血雾纷飞,以自伤秘法,强行挣脱道诀法阵束缚,踉跄而退,遍体鳞伤,浑身浴血。
看台之上,张铎眼神晦暗不明。本来以为潘师正的道法已经够高深了,不曾想这位沉默寡言的齐云山小真人也是不遑多让。四大道教祖庭果然不可小觑。
陆重山虽然看着凄惨,却没有伤到根本,褪去长袍之后,他自嘲一笑,慢悠悠道:“罢了,隐忍这么多年,虽然有些操之过急,却也是个机会。”说罢,他抬手放在头顶,在百会穴的位置摸到了一个硬物,开始发力。
祁连城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忍不住皱眉。接着他便看到陆重山从自己的头颅中拔出一根长约存余,形似某种兽牙的东西,遍体漆黑,上面有着细小的金色文字。
兽牙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蔓延开来。司马青衫眼神一凝:“佛门手段?”
张铎点头道:“我只知道陆兄确实是西凉人,只是不曾听提起过过往之事。”
陆重山扔掉兽牙,满脸陶醉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枯瘦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起来,满头发丝瞬间化为乌有,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健硕魁梧的九尺壮汉,胸前一个碗口大小的金色“卍”字印记,熠熠生辉。
陆重山睁开眼睛,两个瞳孔深处各有一顿白色莲花缓缓转动,配合宝相庄严的“卍”字印记,整个人看上去平静祥和到了极点,之前阴沉黑暗的气息一扫而空。
陆重山笑眯眯的看着祁连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来来来,小道士,我保证不还手。”
祁连城心下一沉:“你是何人?”
“陆重山”眯起眼睛:“陆重山是我,可我不是陆重山,他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想,对我来说,不过一册书籍。今日现身,只是过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而已。”
张铎察觉到异常,大声道:“陆兄,不必拼命,点到为止即可。”
一脸诡异笑容的“陆重山”不理会,只是盯着祁连城。
祁连城顿感压力骤增,十分谨慎,开始缓缓后撤。
“陆重山”咯咯一笑:“别走啊,我们好好亲近亲近”话音未落,便化作一道金光,直直撞入祁连城怀里,祁连城伸手按住陆重山光头,双脚此入地面,犁开了两道沟壑。
唐朝眼神一变,暗道不好,抽出大鲲刀,就要入场。不曾想司马青衫与张铎比他更快一步,两人同时来到祁连城身旁,一左一右,出手抵在“陆重山”肩头,将他拦了下来。
司马青衫一挥衣袖,一阵清风拂面,“陆重山”不由自主,连连倒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被一拳砸在眉心,张铎怒喝一声:“陆兄醒来!”
“陆重山”毫发无损,揉了揉脸颊,笑呵呵道:“只要我活着,你那陆兄就醒不过来。要不你试着杀掉我?”
白帝城外。黄龙楼船。
姚玉楼与僧人心罗相对而坐,姚玉楼满脸怨气,恨恨道:“要不是你的佛血,我也不会被掳掠进城,白白遭受这番罪过。”
心罗满脸愧疚,不停道歉。姚玉楼唉声叹气:“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师叔呢。”
心罗无奈道:“本门是一脉单传,不曾有同门师兄弟,贫僧没有师侄。”
姚玉楼腹诽道你知道个屁,那老妖僧抬手便杀人,硬塞给我一个师叔,我敢说不么?
心罗见姚玉楼不说话,松了口气,自己确实不擅长聊天,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只觉眉心一凉,接着一股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便沉沉睡去。
心罗肢体一僵,重新睁开眼,眼神已便的深沉晦暗,说不出的苍老枯寂,一身白色僧衣也变成了描金大红袈裟,他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好熟悉的味道,是哪位老熟人?”
姚玉楼一见那永生难忘的大红袍,双腿一软,差点尿了裤子,赶紧跪下,叩首道:“见过师尊。”
红袍僧人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姚玉楼眉心,阴恻恻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伤就让你半死不活,落入这般田地。罢了,看在你这声师尊得份上,送你一场造化吧。”
姚玉楼只觉得一股温煦绵长的气流由眉心流向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那些水牢受刑的暗伤顿时冰雪消融,只是不等他道谢,双眼一凸,整个人膨胀了一圈,青筋毕现,全身响起密集的爆裂声,每个毛孔都在往出渗血。
不理会被真气快要撑的爆体而亡的姚玉楼,红袍僧人冲天而起,如同一朵红莲,眨眼便消失不见。
楼船上,满头大汗的季羡云走了出来,肌肉紧绷,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看着在甲板上翻滚哀嚎的姚玉楼,脸色惨白。
红袍心罗几个呼吸就来到了演武场,看到与司马青衫、张铎对峙的“陆重山”,笑了起来:“好!好!好!他乡遇故知,老天待贫僧不薄!”
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到一身红袍,张狂邪魅的心罗之后,唐朝悚然一惊,心道这是怎么了。
不只是他,张铎也暂时掩饰不住内心的震动,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祁连城撤回看台,他自己抬头朗声道:“心罗大师,此番突然驾临,有何指教?”
红袍心罗嘿嘿一笑:“与你等无关,贫僧前来只是叙旧。”
“陆重山”抬头看着红袍心罗,愕然道:“同门?古怪古怪,你这僧袍袈裟实在古怪。”
红袍心罗颇为自得的掸了掸袈裟:“认得这身僧袍的,要么死了,要么在菩提方丈中苟延残喘,不敢出世。既然你不认识,想来只是小辈,不过也无妨,贫僧压抑太久,今日能直抒胸臆,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陆重山”脸色阴沉下来,双拳紧握,蓄势待发。小辈?大言不惭!
就在此时,唐朝上前一步,大声道:“两位既是故人,何不以茶代酒,把盏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