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姜明枝就明白过来。
舅母此话,无疑是告诉她,她对这桩婚事是不认可的。
莫名的,姜明枝的心底一稳,忽然就有了底。
进宫的路上,马车里气氛莫名,就连平时最闹腾的王嫱也格外沉默。
清早起来,淑妃就有人犯头疼,掌事姑姑赔着好问:“娘娘,不如您今儿个再歇歇,明儿再见也成啊。”
淑妃扯了扯嘴角,摆了摆手,“不了,夜长梦多,这事儿也该早些敲定了。”
这事儿是什么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淑妃想到王家的态度,心情就有些不快。
若不是顾忌着王家的意思,她早让陛下直接下旨赐婚了,如何还需要等到现在,这也是她没生在王家嫡枝的不好。
想到自己身至妃位,为儿子纳个侧妃,还要看旁人的意思,淑妃自嘲而笑,还是自己不够争气,没有早早爬上高位,这才让旁人有了置喙的余地。
张氏带着几个姑娘进殿请安时,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淑妃的不同寻常。
淑妃已经换好一身鹅黄色的华服,带了赤金头面,用掐丝镂空花鸟图的护甲捻着桌上的一碟儿花,那是一碟茉莉花,雪白的花蕊在鎏金护甲下变成一片泥泞,淑妃却视若无睹。
姜明枝对上位者眼底视一切为蝼蚁的目光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一眼,便将眼底的波澜压下。
她知道,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淑妃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而舅母想为她出头,其间拉扯,可以预见的不易。
“这是薇儿吧?”
看见王薇,淑妃面上扬起亲切的笑容,叫了王薇到跟前来,“有几年没见着了,一下就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
她眼底流露出的怜惜不知几分真假,王嫱却是真心有些想念这位曾经待自己还不错的姑姑,想着往昔种种,深宫寂寥,曾经印象里生气盎然的小姑,如今已经悄然变了模样。
高处不胜寒,这些年来,姑姑在宫中一定也是诸多不易吧。
思及此处,她一时有些哽咽,倒是没忍住落下了泪来。
姜明枝瞧着,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薄情寡义了。
“你这孩子,姑侄相见本是喜事,怎么还哭起来了?快些收了泪,没得让淑妃娘娘也跟着难过了!”
张氏免不得要劝阻一番的,淑妃一边感怀往昔地拍了拍王薇的手背,一边笑着说无妨,“自家姑娘,又不是在外头,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落泪,再亲近不过了!”
王薇听着,更是动容,不过还是捏着帕子擦了泪,没有继续哭哭啼啼。
王嫱就忍不住暗戳戳的拿手肘撞了撞姜明枝,垂着头挤眉弄眼的。
她这明摆着有些瞧不惯王薇这泪美人的性子,可这是宫中,即便是淑妃的地方,姜明枝也不敢掉以轻心,只给了王嫱一个别闹的眼神。
几番寒暄后,淑妃就准备问起婚事,几个姑娘就被打发到偏殿吃点心去了。
临出殿前,姜明枝还是有些担心的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目光笃定,她心下稍安,跟着去了偏殿。
一众精致的点心进口都没什么味儿,姜明枝有些心不在焉,王嫱顿觉无趣,原本津津有味的点心也味同嚼蜡。
她咽了点心,有些不快道:“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啊,都这幅丢了魂儿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独独瞒了我?”
闻声,姜明枝抬眸,这才发现,王薇也和自己一样忧心忡忡的,只是她在忧心什么呢?
今日更应该担心的人,不是她吗?
王薇回过神来,歉意一笑,“我是昨夜没睡好,这才没什么精神。”
说着又补充道:“京城实在太躁了些,半夜里我还起身用了一盏雪梨汤,嗓子像是剌了刀片似的。”
王嫱闻言,叹了一口气,“好叭,谁叫东郡四季湿润,住惯了的人乍回京,都是会有些不适应的。”
说完又看向姜明枝,想知道她为何这幅模样,姜明枝只是无关痛痒的说了两句,十分明显的搪塞了王嫱几句。
好在王嫱也不是个傻的,想起这是宫里,还是谨言慎行的好,遂打消了种种念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点心上。
张氏一直到带着几人出宫,也没有说一句话。
马车轱辘仿佛吸满了水的棉花,比来时沉重了不少。
王嫱倒是靠着姜明枝就睡着了,一直到王家才醒来。
王薇几次想张嘴问问,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显然,除了王嫱外,几人都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
可张氏是长辈,她既然不准备此事告诉她们,她们也默契的都没问。
临到用完膳,内室里正在说话的乔氏忽然高声嚷了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亲侄女比不过外甥女是吗?你们舍不得她,就舍得我的薇儿吗?”
声音不小,正在外间玩双陆的姜明枝几人都听见了。
姜明枝心下一沉,「舍不得她却舍得薇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心下一思忖,就猜到了是何意了。
乔氏就嚷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动静,想来是张氏安抚了下来。
王薇咬着唇,绞着袖中手帕,忐忑不安的望着内室。
高门大户,妯娌再不和,见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也是王家姐妹第一次看见家中长辈如此失态。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乔氏摔帘而出,晚膳也没用,带着王薇扬长而去。
在王嫱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姜明枝被叫进了内室。
舅母有些疲倦的揉着眉心,看见姜明枝,招了招手。
她乖顺地走上前,“舅母。”
“你不必嫁过去了。”
“薇表姐……”
张氏对此并不愿多言,摆了摆手示意她别问了。
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姜明枝叫了青纱过来吩咐了几句。
一个时辰后,青纱回来了。
“姑娘,听说二房在收拾行李,说是今夜便要启程回东郡去。”
这般急?
姜明枝眉心微蹙,看样子,乔氏对女儿要给翊王做侧妃的事是极力反对的。
可她当初不是主张自己嫁过去吗?怎的到了她亲闺女时,就态度大变了?
“可见慷他人之慨多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