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狡兔死，走狗烹
佛讷河，这便是横亘在两军之前滔滔大河的名字。
是深渊十层天然而生的一道天险。
其长数千公里，宽十数公里。
其内充斥混乱的法则力量，绝大部分区域，非域主级顶尖高手不能渡。
失去兵力军阵加持，军队的力量十不存一。
这便近乎根绝了大规模集团渡河杀敌的战略。
至于从高空突袭……
的确，越往高处，佛讷河的法则力量越趋于平常。
但高处没了法则力量阻碍，同样也削弱了法则力量的掩护。
目标太大，自然成为重点打击对象。在你横渡过程中，对面的敌人已经蓄势待发，一冒头就进行致命打击。
往往只有小股精锐隐藏行动，却少有大规模高空入侵。
却因汛期变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两处河流舒缓、法则力量薄弱。
若找到这样的节点，借助佛讷河这一天险掩护，悄然渡河，便能直入敌军后方，进行背后打击。
更有甚者，巧遇极端情况，舒缓的河段极长，就能让主力大军直捣黄龙，定鼎西部战场的千年万年格局。
长此以往，双方互相防备，却让河流两岸成为了一处关键战场。
诺菲加莱斯领兵驰援这一战场，转眼便是三十三年。
第二师团驰援的主要目的是为加固防守力量，防止黑魔军通过河流豁口渡河横击。
这期间还不断有新生兵力加入。
可就算是这样，三十三年厮杀，第二师团也是损失惨重，只余下五十二营较为完整，其余营损失超过九成尽数整合到了这剩下的五十二营中。
浑真所属的212营亦在十年前完成重组，顶着212的编号，实际上大部分士兵都完成了换血。
至于营长……现在他就是营长。
作为指挥者，他除了亲自杀敌的军功奖励外，还有着指挥作战和部下杀敌的军功抽成。
就是冲着后者，他才选择了展露域主实力。
不然……还真别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凑齐军功。
是的，三十三年佛讷河战役，他已经凑足了兑换参加小斗武祭名额的军功，甚至有较大富裕，兑换了些修炼资源，默默将实力揭露到了域主级九阶。
十年来，凭借自身破格级的实力，212营已经打出了声威，凭借超前知识和灵魂继承的丰富作战经验，面对无数次狙击埋伏都全身而退，可称一句无敌之师。
无数同僚都对浑真既敬畏又艳羡，都认为他是第二师团中最接近师团长军职的后起之秀。
然而在凑足军功之后，浑真脑海里想的大部分都是怎么从战争中退役脱身。
拥有超前知识的他知道，自己就算留在这个战场也不会成为师团长……
很快，他就将迎来一个怎么都避不开的大麻烦。
“浑真，好家伙，你可真是我手底下头号猛将！来做我的亲卫吧！”
那是战争时期中稍微舒缓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浑真的顶头上司，第二师团长，诺菲加莱斯找上门来，抛出了橄榄枝。
亲卫，那是独属于深渊贵族的特权，名额限定，根据贵族等级不同有所区别。
亲卫的军衔随深渊贵族军衔的变化而变化。
诺菲加莱斯军职师团长，军衔上校，若作为其亲卫，浑真军衔降格一级，和现在的营长同级，为中校军衔。
但深渊贵族总是超然，亲卫直属于深渊贵族，就好像从草根一跃成为有背景的编制人员。
纵然是此时，诺菲加莱斯还未晋升军团长，担任其亲卫，浑真的地位也比寻常营长高出一筹。
有句古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而亲卫，便是成为贵族的狗。
若他想的话，在刚进入深渊战场不久，他就可以去做这样的“狗”。
理所当然的……浑真不可能选择答应。
诺菲加莱斯表面上保持着笑容接受了浑真的答复，还勉励般拍了拍浑真的肩膀。
但浑真内心很清楚，在他拒绝对方之时，原本的“欣赏”已经完全转变为了“憎恨”。
之所以不动手直接将他这只惹人厌的“虫子”解决，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仅仅只是对方拒绝自己的招揽就将一位有功之士杀死，毫无疑问会导致士气降低。
参军对下等种族的吸引力之一就在于，在这战场上，他们能获得一定的平等和尊重。即便这只是遮羞布，强行撕开，却也会动摇军心。
但没有丝毫意外，几乎是顷刻间，原本诸多看好交好浑真的同僚一下子疏远排挤起他来。
原本的“无敌之师”，在那之后，却有众多士兵选择变更营地所属。
这样的申请被轻易通过，便是诺菲加莱斯内心偏向无声的证明。
而明明人员锐减，且一直被搪塞“人手不足”得不到兵力补充，212营负责的作战任务反倒越发艰难。
若非浑真凭借强大的个人实力和鬼神预见般的指挥水平，212营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对于这样的排挤、压迫、欺凌，浑真就像一只顺毛驴似的，只是默默承受着。
一切一如既往地进行。
参军第三十六年，银鬼军终于转守为攻。
许是之前不俗的战绩。
第二师团奉命作为先锋之一，渡河而战。
……
鏖战数十年，新兵的占比越来越少。
至少留在浑真队伍里的士兵已没有一个新兵蛋子，全都是老油条。
即便是河流平缓的河段，渡河的风险已经无比巨大，堪比在大空洞边上不足一公里作战。
稍有不慎，便会被环境杀死。
但在这些老油条面前，只是这种程度的法则力量侵袭已经无法让他们产生动摇。
作为先锋第二师团的先锋军，212营一万两千人无一落水，全部完成渡河。
以佛讷河的长度，派遣大部分人驻守盯防每一处河段并不现实。
至少212营上岸之时，并未遇见敌军。
有了表率，继212营后，第二师团的大军陆续登陆上岸。
诺菲加莱斯看着眼前无人的坦途，表情兴奋。
这一役后，以他的战功足以晋升军团长。
深渊王族之所以热衷于深渊战场，仿佛镀金般让年轻一代来此试炼，除了发泄杀戮和战争欲望之外，也是为了更高层次的生命进化和自身实力提升。
通过生物外甲，汇集高浓度的深渊力量，想要将之顺利运用到如臂指使的程度，这本身就是对意志的一种淬炼。
这一益处就算是下等种族也能享受到。
除此之外，深渊王族长期受到高质量深渊力量浸染，还能潜移默化地提升血脉等级。
而战争、杀戮，是最能染深渊力量活性化的事件，这也是深渊王族开辟深渊战场的缘由之一。
虽这种进化不如吞噬敌族生命晶核来得迅速，可胜在长久稳定。
只有那种极端渴望进化，或者贵族之中地位最低的三等贵族才会远走他乡去往深渊一层的次级战场。
诺菲加莱斯阴恻恻的目光扫向了浑真。
这个卑微的下等族类胆敢拒绝他的招揽，已有取死之道。
“不急，不必着急。这样一员猛将，好歹得让他发挥最后的余热，再让他去死啊。”
诺菲加莱斯想着，嘴角微微勾起：“或许对他来说，这样的结局反倒是一种无上荣耀。呵，我可真是体贴。”
他拉动缰绳，身下战马嘶鸣着，直接冲在了战场最前。
那漆黑的战马是渊兽之中为数不多被深渊王族彻底驯服的种类，名为“梦魇”，可以说是深渊王族普及最广的战争兵器。
不论银鬼族还是黑魔族，其力量都能和梦魇战马的力量很好融合，发挥出十成以上的战力。
每一匹梦魇战马一生都只会认可一位主人，作为深渊王族最好的伙伴，是绝不会背叛、同生共死般的关系。
诺菲加莱斯的气机早已和整个师团联结，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刻无数将士看着身先士卒的领袖，无不士气大涨，怒吼战歌着紧随其后。
这般悍不畏死的做派自然很容易打动下等种族的人心。
而这也的确不是作秀，每次出征，每个深渊王族总是冲杀在战场最前方。
下等种族和宇宙中绝大多数生命一样都具备着正常生物的求生本能，也是因此被深渊王族不畏死亡的“战斗意志”吸引，甚至在漫长岁月中升华为了荣耀。
殊不知，这与意志、勇气之类的品格全无关系。
只是深渊王族根植于血脉之中的本性。
或者说，即便知道这一点，就是知道这一点，以畏惧死亡为耻辱的下等种族才将天生不畏死亡的深渊王族视为神圣，奉为信仰和荣耀。
浑真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情绪。
作为先锋军的尖刀，212营自然是最先碰上敌军的营。
后方受敌攻袭，黑魔军自然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方才重振态势。
很快，第二师团便成为了一支深入敌后的孤军。
伤亡数字开始直线上升。
可战果同样斐然。
有了后方的牵制，让银鬼族绕过佛讷河的大部队在正面战场上更加凶猛难敌。
防守战打了三十多年，可仅仅两个月时间便转守为攻，化被动为主动。
而佛讷河战场的变动自然引起整个西部战场的变动，随之让整个第十层深渊战场的格局发生了小幅度改变。
银鬼军在整体上连战连捷，有了一定的优势，军队中的无数士兵们都喜不自胜、战意高昂。
而第二师团，以及继第二师团后加入渡河战役的十余个师团在付出超过九成的战力折损后，终于完成了使命，开始战略性撤退。
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
诺菲加莱斯已经获得足够晋升的军功，自然不必在意所谓的军队士气。
原本留待的余兴节目，自然迎来了播出时机。
在一次修整之时，第二师团剩余十来个大营围成了一圈。
每个大营都要间隔着派出人才表演节目，就和寻常军旅生涯的放松活动一般无二。
如今的212营早已改组重编为007营。
前面六营唱歌、跳舞、小品轮番上阵，没多久就轮到了浑真的007营。
迎着众营长似笑非笑的目光，浑真面无表情地拍拍手，一个面色恭谨的士兵随之走向了大圈中心。
“等等。”
诺菲加莱斯忽然笑着阻止了士兵的前行。
他看着面色平静的浑真，说道：“浑真，你整天板着张脸做什？今天可是大家快快乐乐回家的日子，如此难得，要不伱上来表演一段？呵呵，我倒很好奇，想看看你这个死人脸的家伙要上台表演地话能演个什么。”
浑真微微低头，淡淡道：“师团长，在下毫无才艺，便不献丑了。”
“哦？”
对于浑真的拒绝，诺菲加莱斯并不意外。
他哈哈笑了一声，道：“无妨无妨，要不这样如何？我提议一个项目，不需要你有什么才艺，绝对能表演出来，而且节目效果绝对顶呱呱的，你来给我表演一下怎么样？”
“敢问师团长，是何项目？”浑真问。
就连其他营长、士兵们也纷纷露出好奇的目光。
他们多少猜到师团长打算让浑真难堪，却是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做法，实在好奇得紧。
诺菲加莱斯并不卖关子，盘坐着拍了一下大腿，朗声笑道：“很简单啊……浑真，你我切磋一场，如何？”
周围将士面面相觑，连调侃打趣的声音都消失，一时静若寒暄。
浑真则沉默以应。
“对于你这第二师团最强营长的实力，我可是一直手痒得很啊？”
诺菲加莱斯眯了眯眼：“怎么，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众将士无不色变，他们已经看出了诺菲加莱斯对浑真的杀心。
排挤、使绊子，或者安排浑真到最危险的战场，这些都还在军士们接受范围内。
逼近不安排浑真去，也总有人要被安排上。
如此，作为既得利益者，自然欣然接受，乐于看乐子。
可这样撕破脸皮，要以玩乐为名“误杀”，意义却大不相同。
为了军心和士气，深渊战场起码在明面上有规定，处置杀死下属起码要给个合理的缘由。
而浑真一向滴水不漏，再难的任务都欣然应允。
这样的事情暴露出去，必然成一丑闻。
而诺菲加莱斯性情不定，加之如今已建立非凡功勋，不日就将成为军团长，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因为今日这事给他们穿小鞋。
那今日的浑真，或许便是来日的他们。
怎么能不让他们动容？
在众人聚焦的中心，浑真终于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