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深渊母墙（5K）
“在我回答第二个问题之前……”
“浑真，我说出了我的目标，你呢？你又如何？”
就在浑真为星罗接近自己是否是巧合一事游移不定时，身边的青年反而对他发出了问询。
“我？”
星罗询问的，无疑是他选择下潜的动机。
浑真凝眉，道：“我并不像你一样有着崇高的目标。和其他人一样，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多的机遇，更高的地位，我要往下深潜，直到到达自身的极限为止。庸俗、普通、仅此而已。”
似乎对于浑真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星罗微笑道：“既然如此，我认为伱应该接受我的提议。”
星罗像是没有察觉浑真还未放下警惕，自顾说道：“直接这样说，可能会让你很惊讶。所以先让我绕一个弯——浑真，你知道外层和内层的区别吗？”
浑真自然摇头。
星罗颔首：“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没有羽船，我们在下潜穿越深渊层时，都会遭遇深潜压力。而在深渊内层区域，就算不进行下潜，只在当前阶层活动，都会承受巨大的深潜压力，而外层区域则不然。据我所知，深渊共分十八层，第一至第十层就为外层，第十一至十八层为内层。”
“对我们下等种族而言，就算实力提升到城主那个级别，也无法长期抵抗深潜压力，而是需要不断消耗力量去对抗。唯有王族的大人们，可以做到无视深潜压力活动自如。即是说，正常而言，第十层就是我们下等种族能生活的最深层区域。”
“遗憾的是，第十层作为最靠近内层的阶层，已被王族的大人们视为解决大部分纷争的‘深渊战场’，我们实际能宜居的极限阶层，就是深渊第九层。”
说到这里，星罗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微笑道：“而我提议的‘结伴’，这一次的下潜，可不是到第二层就算结束。”
浑真目光一震，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带我直达第九层？”
星罗颔首：“抵达第二层后，我会换乘羽船下潜到第三层，而后乘坐直达第九层的羽船。我会以研究人员的身份，到第九层的一所研究院入职，而作为入职研究员，我有一个助手名额。也就是说，我可以任意带一个人，一同抵达第九层。”
注意到浑真陷入沉凝的状态，星罗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道：“当然。助手仅仅只是一个说法，你我之间一如过去的朋友关系，并非实际是上下级。抵达九层之后，基本上，只要我没有特意嘱咐，你都可以自由活动。以你的能力，在第九层得到一个合法身份，再摆脱这个‘助手’的身份应该不是太难的问题。”
浑真结束了思考，抬头问道：“关于这件事，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选择我？”
星罗自嘲一笑，回答道：“这个理由不用我细说你也该明白。很简单，除了你之外，我并没有一个朋友，你已经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人了。”
浑真眸光闪动了一下，淡淡问道：“第二个问题，需要我付出什么？”
星罗回答说道：“这就涉及到你之前问到的‘为何要结伴’的缘由了。在我建立起自己的班底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处理麻烦琐事。作为我唯一的助手，你或许会遭遇一些非难刁难，但也是因为是我唯一的助手，你不会遇上危及生命的风险，至少比其他通过正常途径从第八层下潜到第九层的人，你的地位要高得多。”
浑真微微眯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对霍老头他们贪欲的应对，就是你对我是否够格的考核了？”
星罗毫不避讳，颔首正面回答：“如果连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直接将你带到第九层，反倒是害了你。浑真，若想要挤入更高的层次，自身的能力自然是必要的要素。若不然，只会被欲望吞噬，粉身碎骨。而你已经通过行动向我证明了，你的确是一个具备能力，有资格与我同行之人。”
利害一致，加上孤僻的性格身边无可用人手……合情合理的答案。
与保持稳健步调独自一人一层层往下攻略不同，依托星罗的关系抵达第九层，大概可以给浑真节省至少十年时间。而这，还只是浑真以现有情报推断的至少。
而模拟人的记录中在这之后都并未提及星罗的存在，显然，模拟人拒绝了星罗的邀请。
这也好好理解。
其他原住民恐怕要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拿到抵达九层的名额，但对模拟人而言，也只是多花点时间的问题。
若非为了让自己的履历尽量完整可信，选择踏踏实实下潜的策略，这个时间恐怕还能大幅缩减。
而背靠星罗，却是一个风险未知的选项。
承担了好处的同时，也要承担看不见的风险。
星罗提到的身为研究员的麻烦倒还好说。
可就怕某一天会卷入星罗背后的银鬼族的麻烦之中，莫名其妙卷入争斗的漩涡。
作为下等种族，指不定被这位靠山的敌人随手针对而不自知。
可另一方面，这无疑是一条直通目标的捷径。
“我本来就想过，通过银鬼族搭上银鬼王的线。要进行夺舍计划，这无疑是需要面对的敌人最少，可行性最高的途径之一。”
“至于风险的事情？完全可以由模拟人替我承担了。”
下等种族不受重视，可以被随意针对。
可另一方面，这对浑真而言也是巨大的优势。
就算他隐姓埋名或者趁机跑路，针对他的力量也不会太过夸张。
只要争斗范围在银鬼族之内，他甚至可以一转攻势，直接来一手改换门庭。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星罗真的可信吗？
“那就多谢你的提携了？”
这么想着，浑真却笑了笑，朝星罗伸出了手。
一个有着银鬼族背景的人物会不会为这种小事蛰伏十年乃至更久再动手……多少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意思，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最坏最坏的情况，星罗已经发现了自己天外来客的身份，要动手也早就该在抵达九层入职研究所，确保自身安全后就动手了。
这里的动手指的当然不是正面干架，而是像某次模拟中的纳什那样，告密之后让两大王族出手。
有着模拟系统的存在，他能够直接预见未来十年的轨迹。
星罗再怎么隐瞒，也只有一次机会，与之相比，自己却有着无数的试错成本。
不论星罗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星罗没有露出对自己的歹意，他何必计较那么多？
在模拟系统面前，一切算计最后都将暴露于青天白日前。
在那设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前，他只要将对方当作真心相待的好友就好了。
“或许，真的只是我刚好和这家伙有点孽缘而已呢。”
浑真不由得想起在炎狱之界和自己分别相处过一段不长不短时间的几个身影。
如果拥有能预见未来十年的强大能力，却连承担一份友谊的胆气都没有……浑真觉得自己还是现在就离开炼狱深渊放弃夺舍计划得了。
……
约莫三个月后，扎加拉德死亡一事尘埃落定，黑岩城城主府的办公桌上，两份报告上有着这样的描述。
“xxx时日，霍蠹鱼一行尾随浑真从黑岩城东门出发，期间经过短暂交锋，恰逢噬风现象发生，双方分散。浑真凭借拾荒者行走于野外的手段幸存，而霍蠹鱼一行在逃窜途中遇见一位黑魔族贵族大人，被这位大人轻易击杀。”（见17章，浑真和霍老头等人交战一段时间后再没有泄露能量波动，相当于半路就脱离战场的幽灵）
“xxx时日，黑魔族贵族扎加拉德大人在追杀银鬼族贵族诺菲里克大人过程中受伤过重，恰逢深渊一层百年难得一见的二级噬风，虽成功击败对手，却因伤势过重无法抵抗噬风吸力，陨入深渊。扎加拉德大人身上部分粘连于大空洞边缘的遗体残骸已被找到并确认。”
两份报告并不是同一时间完成并送来。
城主纳什在看完这两份自己特地提取出来的报告，眉头轻蹙了一下，不久又舒展开来。
“罢了，这个小子一个月前就已经送走，而且明显和这起事件关系不大。如今我再向大人们提及，反倒显得我办事不力。”
想毕，纳什轻描淡写地将两份报告密封起来，并分置不同的类别中。
……
纳什完成文件密封后时间又悄然过去两个月。
在远离黑岩城的荒野之外，一艘主体灰白的巨大飞船静默航行。
这艘飞船两侧有着十对数米纤长的宛如骨翼的结构，并不能扇动，只是伴随着飞船的飞行而呈圆周运动。
灰白肉质的材料构成了船体，让这艘飞船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头奇幻世界里出现的长着十对翅膀飞行于空的白鲸。
这艘飞船，正是浑真与星罗所搭乘的羽船。
那一日浑真觐见城主纳什，将收集好的魔头魔躯献上兑换名额之时，星罗也赫然在旁。
按理来说，黑岩城只有一个下层名额，可看样子星罗并不受名额限制，只是同纳什提了一嘴之后，便顺利获得了下潜的资格。
此时此刻，就像提前进入研究员状态一样，二人都在观察着羽船的外形、构造。
星罗自不必提，这位可是有着运用血肉科技改进自己的飞船的目标。
而浑真之所以观察羽船，却是因为他在上船之前便发现了，这艘灰白色的悬空飞船，其制作材料明显和那日他近距离观察过的扎加拉德血肉外甲的材质十分接近。
硬要说起来，这种材质明显和黑岩城内房屋屋顶、高大的围墙属于同一类型，只是看起来要材料材质更高出一级。
“总不可能是两大王族将自己的遗骸献出来给‘下等种族’既当船只又帮忙遮风挡雨吧？”
浑真暗自吐槽。
二人观察间，羽船继续行驶，此时依旧在深渊第一层，还未开始进行下潜。
无他，每一艘羽船要接送的都是成百上千个城市的获得资格者。
即便以最优路径行驶，由于飞船需要停靠等待各城市的资格者上船，加速减速、停泊启动都要额外的时间，一来一去，这都三个月了还没正式开始下潜。
星罗察觉了浑真对羽船的关注，走上前来，道：“你很好奇制造羽船的材料？”
浑真点了点头，没有避讳道：“我见过王族大人们的外貌，总觉得，这材料和他们身体表面的铠甲十分相似。”
既然答应成为助手，类似的问题便完全不需要避讳，可以直接询问，也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星罗身边没有研究人员，对于浑真的每一个提问，每一次探讨都表现出些微振奋。
他抛砖引玉问道：“你知道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货币‘魔罗果’的由来吗？”
浑真楞了一下：“魔罗果？你是说，魔头、魔躯……？星罗，你别告诉我这羽船，乃至黑岩城的外墙都是用这东西制造的吧？”
“是，但又不完全是。”
星罗笑笑：“准确地说，是以部分王族尸骸为核心，以大部分魔罗果为基础建材制造。”
王族尸骸？
浑真的瞳孔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他之前只是在心里瞎吐槽了一句，结果还真是这样？
以他朴素的价值观而言，这种“玷污”尸骸的行为明显是对尸骸主人的大不敬。
虽然很想直接问出这个疑惑，但看星罗如此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很有可能，以当地深渊土着风俗论，这种行为绝非异常。
浑真并没有直接发问，而是好好把住了嘴上的门。
如果他刚才的猜想为真，这种常识问题一旦问出口，就是主动暴露自己天外来客的身份。
“王族成员都有抵抗深渊力量的能力，其尸骸亦然。甚至由于失去了活性，变成了尸骸，性质趋近于深渊本身，抵抗能力还比生前更强。”
星罗继续解说道：“至于魔罗果，如果你知道它的产出由来，或许就不会产生它为什么能有这种作用的疑问了。”
星罗的嘴角忽然轻轻勾起，道：“浑真，你发现了吗，这艘羽船在三天前已经接收了全部亟待登船的人员。”
“看。”
星罗伸手朝前方一指，道：“深渊母墙已经近在眼前。”
“深渊母墙？”
浑真疑惑。
星罗颔首：“深渊母墙即是与大空洞距离最远的，深渊阶层边界，深渊的墙壁、世界的墙壁。”
“根据研究考察，深渊的每一阶层都有一定倾斜角度，整体围绕大空洞呈现螺旋状下行结构。只要贴近深渊母墙移动一圈，必然能够发现不止一条通往下一层的深渊通道。而我们的羽船，现在正往母墙方向进发，这之后，便会贴着母墙飞行，直达最近的通往下层的深渊通道。”
星罗的语气波澜起伏，并不像是在陈述科研成果，反倒像是在描绘世界的篇章，有种引人入胜的魅力，令浑真不由自主仔细倾听。
他顺着星罗指尖方向朝母墙看去，一堵看不到尽头、直插天际的暗红色血肉墙壁映入眼中。
那正是浑真从外部观察时看到的，炼狱深渊那给他一种胃囊表面质感的外壳的内部外观。
蠕动的、鲜活的、血肉围墙。
即便实力已经达到如今的地步，在看到深渊母墙时，浑真也有种心惊担颤之感。
也因此，在稍微舒缓精神之后，他才注意到了母墙之上密密麻麻的一个个肿大的肉瘤、肉囊。
随着深渊母墙的蠕动，那一个个肉瘤随着鼓胀、收缩，仿佛正在孕育某种生命。
噗——。
伴随着浑真的注视，恰逢此时，几枚肉瘤破开，从中两颗灰色的血肉团子从中坠落，混着浓稠污浊的灰黑血液，在地上滚动。
魔罗果，他清楚地记得那东西的名字。
浑真当即明白了星罗此前那番言论的缘由。
由深渊而出孕育的魔罗果，自然是最不必担心深渊力量侵蚀的物质。
“哪怕对我们下等种族的人而言，魔罗果也是能够直接消化，用于提升实力的纯净能量来源。而除此之外，亦可以将它运用在交通、农牧、烹饪等等各个领域！”
顺着星罗的话，浑真不由得回想了一下，酒馆之内深渊土着们一脸快慰的表情将这从深渊母墙上肉瘤破裂掉落出的血肉果实伴着酒水送入嘴里的画面。
呕——。
他忍不住面色一白。
那可是从那个恶心的母墙上更加恶心的肉瘤里爆出来的东西啊。
若非他很早就感觉这东西不大对劲，一直以来从未尝试过食用，反应还真不一定会如此简单了……
“怎么了，浑真，总感觉你脸色不大好啊？”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最怕朋友忽然的关心。
看着一脸慰问之色的星罗，浑真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忽然有点晕船？”
“晕船？”
星罗愕然地瞪大眼睛道：“我记得五个月前你就已经突破宇宙级了吧？宇宙级还能晕船的？”
浑真深深地看了星罗一眼，而后直接转头回到了羽船的舱室之内。
“好吧，其实是第一次看到母墙忽然有所感悟，我去修炼了，说不准又能有所突破。”
这般解释，星罗自然不疑有他。
而后，羽船紧贴着母墙航行约有一个月时间后，终于抵达了一个巨大的陡坡位置。
所有人都在船长的吩咐下躲进了舱室之中，真正的下潜，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