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知州大人。”
“还有佛教的师兄。”
“我道门要说的便是钱财对方外之人有用。”
“且不说钱财可修缮门庭,饱食脏腑。”
“我道门自古修身养性,济世救民,常设义诊于民间,观症无所费之外,凡家境贫困身患重病者,我道门还要补贴药石之资,若无钱财支持,我道门又怎能做到这一点。”
这时代没有话筒,说的话也传不了那么远,可有别的办法啊。
原本只是佛道之辩,两家之言,伍桐一来,带来许多声音洪亮之士充当传话筒。
法台上的人说一句,下面就会传话。
让在场围观的百姓都能听到。
道门此语,百姓自然听闻。
“道家高人确实经常义诊,我二大爷家的儿子的表姑身患重病,就是道家高人给诊的,还贴了几个月的药钱。”
瞬间就有人出言为道门的话背书,声情并茂。
百姓闻言也都说道门高义,赶明儿也得去道观添些香火钱。
不能让这些高人苦了自己,你看这些高人瘦的,一个个跟麻杆似的,道袍宽大,像是罩在人身上似的,来阵大风就能给他们吹跑咯。
法台上的道人还未说完,“再者,我道门夺天地之造化,吸日月之精华,炼制丹药无数,药石之费比我等衣食更甚,人可饿,丹不能废。”
好家伙,这家伙又宣扬他的丹药了。
丹药有毒是师叔说的,他们也证实了,那为何今日还要拿出来再说?
百姓不知道啊,这话说出口,百姓肯定认为他们道门人美心善,爱好单一,心有信仰啊。
这妥妥的加分项。
百姓确实很买账,这一番话下去,若不是这群道士被伍桐连人带庙都打包了,今后不知道能得多少香油钱。
伍桐摸摸下巴,心里在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借着那些道观庙宇收一波香油钱。
道门的发言结束,就轮到佛门了。
佛门山云寺的方丈觉明和尚心里有鬼自然是不好开口,坐在下首的云游僧人空闻和尚念了声佛号站起身来。
“阿弥陀佛。”
“佛家有云,钱财是毒蛇,是猛虎,我辈修行之人皆视金钱如无物,修佛修佛,修的便是无欲,世间万物皆是虚幻......”
“...人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也是赤条条的离开,那些腌臜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实乃无用...”
“对我辈来说,钱财不利修行,不如无有。”
“钱财无用!”
空闻和尚大声说道,到引得场下百姓呐喊高僧。
又见出言辩论的和尚身披灰色佛衣,上面纳着无数补丁,这必是一位得道高僧。
这场辩论有意思。
伍桐眯着眼睛看着说话的和尚,淡淡问道,“大和尚,我还不知你的法号,是哪座寺庙的僧人?”
空闻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法号空闻,是云游僧人,恰逢此次佛道之辩,贫僧受觉明师兄相邀参与辩论。”
“原来大和尚是云游僧。”伍桐点了点头,“难怪...”
道门又站出几人论辩。
佛门却一直由空闻和尚发言。
这样一来,不只赵二爷皱起眉,下面的百姓也纷纷不满起来。
哪有辩论一二三四辩手都是一个人的道理?
伍桐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群情激奋好啊。
这些和尚里有聪明人,知道不能开口。
可这个空闻和尚一心只想着佛门,做了个出头鸟,倒是给伍桐借题发挥的机会。
在空闻和尚再次起身的时候,伍桐眉头一抬,阴恻恻的说道,“佛门难道只有一位大和尚吗?”
空闻和尚被这阴冷语气惊得遍体生寒,转过身看向端坐一旁的肃国公,侧头看到几位师兄脸上还有汗水滴落。
今日确实很热,几位师兄身宽体胖,出些汗也是正常,可也不至于回不了话吧。
之前辩论的时候,几位师兄喊的比谁都猛。
莫不是伤到了嗓子?
空闻和尚不解的想到。
觉明和尚站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肃国公,知州大人,道门师兄,这一辩,我佛门认输。”
道门刚找到那种喷人的感觉,对面的和尚突然认输是怎么回事?
道人们同时升起一种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
“为何认输?”
伍桐只是瞥了他们一眼,这话是赵二爷问的,这场辩论,佛门虽说只有一人说话,可还没到必输的阶段。
觉明和尚低头说道,“贫僧认为钱财与我方外之人也有大用,并非无用。”
赵纪想了想,也是,不能让人一点钱都没有啊。
伍桐则起身问道,“这就是你们佛门敛财的原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百姓也听到肃国公的话,纷纷一愣,旋即就看向那群痴肥的和尚。
百姓虽然不读书,可又不傻。
他们吃穿用度不好,经常劳作,所以黒瘦,这些和尚白白胖胖的,肯定吃得好穿的暖还不干活。
不干活还吃的好,那是香火钱太多了?
还是有别的原因?
觉明和尚硬着头皮回道,“阿弥陀佛,贫僧...我佛门...”
“说不出来,是吗?”
伍桐冷笑一声,“那我来替你说。”
“你们佛门舍不下钱财,到处敛财不顾民生,你等在蜀州大肆发放印子钱,四分利,百姓还不上,利滚利利滚利,最后破了多少家,灭了多少户?”
“锦阳城中万家粮店,是你山云寺名下的吧。”
“你山云寺每年所获香火无数,所得百姓捐赠的米面香油无算,如此之多的粮食,你们山云寺根本吃不了,所以你们在城中开办粮店,用来发卖你们售卖的陈米。”
“多少百姓给你们捐赠的粮食,在山云寺打了个转运到万家粮店,多少信徒在万家粮店购买米面香油捐赠给你们,你们倒手再发卖一遍!”
“这等生意做的好啊!”
“有这本事,你们做什么和尚啊,当商人不好吗?”
伍桐冷笑一声,“来人,把那些东西抬上来!”
叶驹和叶骁从马车上卸下木箱,合力抬到法台之上。
此时,法台下百姓已经被肃国公所说的几件事惊得说不出话。
这些和尚真的这般无耻吗?
“看看,这都是本公收集尔等的罪证!”
伍桐随便拿起一本,“前年十二月,尔等让城中泼皮去讨债,抢占了那家人的田地房屋...”
“这只是一册中的一例,看看这一箱吧。”
“尔等的罪行罄竹难书!”
“如此,尔等还有何话说吗!”
一桩破门惨案只够几张薄纸记录,一册之中,又能记载多少。
这一箱之内,这般的册子足有三十七本!
赵二爷终于明白早晨的时候伍桐所说的不要生气是什么意思了。
这些和尚,这些和尚,他们怎么敢!
赵二爷怒拍桌子,猛然起身,一向憨厚老实的赵二爷都被气成这幅模样,可见这群和尚的所作所为都多过分。
这是在挖他赵家的墙角。
伍桐随手将手中的账册递给赵纪,赵纪只是草草看了几页,怒骂道,“贼秃,我赵家每年香火钱捐了无数,四时皆有僧衣捐赠,何时缺了你方外人的衣物口粮?
我蜀州治下万民,乃是我蜀州立州之根本,我梓潼赵氏对百姓格外重视,冰敬炭火补给,逢大事我赵氏也会赏赐酒肉钱粮,老夫都不敢如此欺辱百姓,尔等竟如此对待我蜀州万民?”
百姓们都傻了,这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倒也有听懂了的,和身边百姓细细讲解了一番。
蜀州百姓顿时升起一种同仇敌忾的气势。
梓潼赵氏都未曾破家,你们方外人破家灭门无算。
这是方外人?
你们家方外人就想着怎么弄死我们?
“砸死他们!”
不知道那个脾气暴躁的百姓一声怒吼,将手中的瓜果扔向那群和尚。
空闻被果子砸了两下,仍然一脸不可思议,他是云游僧人,钱财与他并无大用。
渴了饮溪水,饿了吃野果。
就算进了城邦之中,端着钵盂去化缘也不会有百姓拒绝。
这些善心的百姓啊。
空闻颤声问道,“觉明师兄,肃国公所说可是真的?”
觉明和尚顶着一块果皮转过头,“阿弥陀佛,空闻师兄,肃国公所说皆是事实。”
觉明和尚走到法台中央,缓缓跪下,其他参与辩论的和尚也都跪倒一片。
“师兄...”空闻看着战战兢兢跪倒一片的师兄弟们,他很想问一句,钱的百祸根呐,师兄为何要贪恋那身外之物?
可惜他痛心到难以开口。
觉明和尚跪在伍桐面前,面上无悲无喜,“肃国公,贫僧认罪,这些罪贫僧都认。”
伍桐看着他,“尔等若是不猖狂,也不会有此之祸。我叫道门入锦阳,是有要事相商,你们却以为我要立道门为正教,纷纷上书想要与道门一决高下,贪图浮名,也是方外之人所为?”
“贫僧错了。”觉明和尚跪伏于地,胖大的脑袋磕在地上,声音沉闷,“一切罪行皆由贫僧去赎罪,万般罪孽皆是贫僧所造,于我佛门无关。”
“此时此刻,你还有何颜面自辩?”伍桐眯着眼睛淡淡说道。
“还请肃国公不要废我佛门道统!”觉明和尚抬起头,额头上一片污秽,鲜血染着灰尘让这个胖大方丈不负往日威严。
“你还配和我谈条件?”
伍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不要扔了!”
有眼尖的看到这些和尚跪倒在地上,再扔下去难免会波及到肃国公与赵知州,“停手,停手!”
百姓们最后还是因为弹尽粮绝才停手的。
“拉下去!”
耿昆闻言,急忙带着弟兄们将这群和尚押了下来,耿千户都吓傻了,这些和尚可都不是善茬,方才觉明和尚距离肃国公那般近,他都忍不住想冲出去了。
伍桐缓步上前,“各位父老乡亲,还请听我说几句。”
“安静,肃国公要讲话了!”不只是叶驹叶骁在大喊,百姓也自发噤声。
“佛门有如此欺辱百姓之事,这是我的失责。”
伍桐缓缓抱拳深躬下去,赵二爷见状,急忙跳起来跑到伍桐身旁要扶他起来。
对百姓好是一件事,给百姓行礼又是一件事。
在后世来看确实不算什么,在这个时代却是不行的。
百姓让开一片空地,让伍桐这一礼落到空处,他们不敢接。
“国公爷刚刚才蜀州,怎么知道他们做的腌臜事,不怪肃国公!”
“肃国公刚入蜀州就查清这群秃驴的恶行,我等感恩国公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国公。”
赵二爷这时候将伍桐扶了起来。
伍桐看着百姓缓缓说道,“佛门之恶,待全部查清楚之后会张榜公示,蜀州佛门所敛之财,名下土地,都会收入官府,能找到字据证明自家财产被佛门夺去的,原物奉还。”
“耿昆何在?”
耿千户刚带着人下去,又急匆匆的跑上来,“属下在此!”
“率人查封蜀州境内所有寺庙,清点财产,待日后一一对账,能找到原主的,原物奉还,找不到原主的,收为公有。”
“属下领命!”
伍桐深吸一口气,看着身边的赵二爷,赵纪见状,也向前迈了两步,与伍桐并肩站立。
“本公入蜀之后,第一次见到父老乡亲,又逢此事,本公心中过意不去。”
“如此,本公宣布今年免税!”
免税?
诶?认真的?
赵二爷一脸惊恐的看着伍桐。
百姓确能听懂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担心肃国公反悔,百姓们齐齐欢呼!
“嗷嗷嗷嗷!!!”
“肃国公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