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她的十年
面对那张汇款单,小鸢承认,是她寄的,“是我同事,也就是刚刚那个女孩代我去邮局汇的。”刚刚在当客服的女孩已经出去了,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孟豫霖记得清清楚楚,他只在小时候见过书店里的小鸢,那时候小鸢还在跳舞,他只是个蹲在角落吃甜点看书的少年,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
这回诧异的是小鸢了,“我们……不是见过吗?”不过,她很快释然了,“也对,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记不得也是有的。”
她看着宰稚,“是宰稚留给我的呀,很久以前,你们俩还有个小孩子来到我家……”
说到这里,她看着毕旬,有点疑惑,心里猜测,那个小孩儿长这么大了吗?
“小孩儿不是他。”孟豫霖看出她的疑惑,但是他自己更疑惑了。
小鸢点点头,“伱们俩来我家看我,鼓励我,给我做饭吃,还说要帮我装义肢……”
小鸢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不对劲了,“不对啊,你们……这十年都没什么变化啊,还跟从前一样……”
她尤其看着孟豫霖,“不对,你从前在我们家书店看书,我是记得你的,十年前你应该……”
这反射弧可真够长的,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哦!十年前啊!我记起来了,那是他哥,孟豫冬,我跟孟豫冬到看你的,我……我现在三十了,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宰稚在一旁乱七八糟地圆。
得,她来这个时代短短时日,撒谎已经十分拿手了……
小鸢呆了呆,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十年前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十年后的今天,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面对旧识,小鸢鼓了好几次勇气,终于开口问,“你们……后来见过我……外公吗?”
“见过的!”宰稚急急地说,“你外公一直很想你,还到处找你来着,你跟我们回去吧!”
小鸢眼睛亮了亮,又暗淡下去,瞬间溢满了泪水,“他……还好吗?”
“不太好!”宰稚心直口快又焦急,脱口而出。
小鸢整个人都慌了,“他……”后面的字已经不忍心说出口。
孟豫霖拉住了宰稚的手,宰稚准备再次脱口而出的话打住了,张着嘴,愣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沉默,反而更说明了什么。
小鸢顿时泪如雨下。
“既然放不下外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去?”孟豫霖更无法想象的是,她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是怎么离开家来到这个县城的,以及,这么多年,又是怎么一个人活下来的。
小鸢抽泣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些年的遭遇说给他们听。
她是外公的负累,如果没有她,外公会过得轻松很多。那年离开,其实就是抱定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去另一个世界找妈妈。
但是,最后关头,却总是想起妈妈说的话:要快乐,要做一个独立的女孩儿,我们只是腿不方便了,但是仍然有快乐的能力。
如果,她就这样去见妈妈,妈妈是不是会很失望?
“我仿佛看见妈妈在对我温柔地笑,看见她伸出手拥抱我,对我说,小鸢,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小鸢,妈妈爱你……”回忆起妈妈,小鸢眼里含满了泪,哽咽,“十年过去了,我终于可以和妈妈说,妈,你看,我没有辜负你的希望,我不但靠自己活下来了,而且活得不错。”
但“活下来”这个词,对于她一个独赴异乡、行动不便的女孩来说谈何容易?
离开时,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自己转动着轮椅艰难地去大巴车站坐车,这期间遭遇了多少白眼,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也不乏好心人,帮着她上了大巴车,帮着她搬轮椅,到站以后又帮着她下车,就这样咳咳碰碰,到了邻省。
先是在一个地级市里,试着去找工作,但谁会用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呢?身上的钱越来越少,少到她只敢在车站过夜,早上买三个馒头,早中晚各吃一个。
这样的生活,毫无希望。
她只能庆幸,在她坐轮椅后妈妈还在的那一年里,妈妈陪着她练,怎么自己给自己换洗,怎么从轮椅自己挪到床上、挪到椅子上,怎么用她这个特制的轮椅上厕所……让她可以在车站洗手间的冷水下洗头、擦洗,可以从轮椅挪到椅子上睡觉,可以正常生活。她也没有忘记妈妈教她的,自己给自己按摩,自己翻动身体,让自己的腿不至于萎缩,让皮肤不要长疮……
一边艰难照顾自己,一边努力活下去。
每当忍不了的时候,就想一想妈妈,绝望的内心里会重新燃起亮光,鼓励自己不放弃。
在这样的煎熬里,终于迎来了曙光——有一家打字店愿意聘用她了,而且可以包吃住,只是,正因为包了吃住,工资给得很低很低,低到,她算了下,每个月除去必须的开支以后,所剩无几了。
“你看,你对业务也不是很熟悉,你还得跟着学,吃住就是一大笔开支了,你随便去租个房子看,要多少钱!”老板如是说。
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了,快得唯恐老板反悔,这种时候,别说包吃住以后还有一点点工资,就算不给,只要包吃包住她都愿意干,因为,首要的是,活下去。
她终于有了正常的饭吃,也终于可以好好洗澡、上厕所。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
打印店老板不干了,转让了店铺,走人。
她失业,也再度流离失所。
但她现在打印业务很熟了,尽管仍然在好几个打字店碰壁,但最终还是有人聘用了她——仍然是包吃包住加一点点仅够生活的工资。
这样失业又就业的日子,过了六七年,虽然艰难,但她总算活下来了。
在最后一个雇佣她的老板店里,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叫小久。
这个老板不再包她们住,只包吃,于是,她和小久合租了一个小宿舍。
小久对她很是照顾,总觉得她行动不便,在吃饭、上厕所、洗澡这些琐碎小事上总想帮她,却不知道,几年下来,她早已练就自力更生的“本领”……
她会织毛衣,因为妈妈会织,她从小就是穿妈妈织的毛衣长大,少年时跟着妈妈学着好玩,如今,她都是自己织毛衣穿,除了节约钱以外,最重要的是,在织毛衣的过程中,仿佛是在重温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刻。
然而,小久却对她织的毛衣赞不绝口,还说比卖的还好看。
她原本不信,小久就把她刚织好的这件放在某鱼上卖:手工织,全新,妈妈的味道。
没想到,当天就卖出去了,而且,价格还不错。
小久把钱给她的时候,她都惊呆了,分给小久一半,立即又织了第二件。
如此,秋冬两季下来,竟然赚了不少。
小久干脆接起了定制,只可惜,她只能在下班后织,严重影响了出货量。
小久于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辞职,专职开网店!
小鸢被小久说得蠢蠢欲动,她也想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和未来,可以稳稳当当地在这个世间存活下去,而不是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会失业,担心朝不保夕……
于是,两人开始了创业。
因为觉得市里一切都太贵,所以回了小久的家乡,本市的某个小县城,开始了两个女孩的创业,她负责设计,小久负责营销。
第一年,亏损。
所有货物靠小久摆地摊勉强把本钱拿了回来。
第二年,她们知道,原来电商并不是把货挂在某宝就能赚钱的。
她开始在款式上下苦功,而小久则苦钻营销,并且为此借了一大笔钱。
这一年,她们终于翻身,还清债务,小有结余。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终于稳稳盈利。
“我终于可以缓一口气,终于可以回望过去。其实,我知道很多事,但妈妈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去世的……知道那笔捐款去了哪里,也知道,都是哪些人捐了款,妈妈的遗物里,有一张详单,捐款人的账号、名字都有,我终于可以把这份十年前欠下的债还回去了。”小鸢讲着她的十年人生,眼里是泪,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只有你的那两万块买书的钱,我只能通过汇款的方式给你。”
孟豫霖真的很多问题啊!
他去给小鸢做饭、包饺子,宰稚鼓励小鸢、承诺给小鸢装义肢,宰六把捐款人的名单数据拉出来……
这些都是他们在纪盛的剧本里闯进小鸢这条副线后发生的故事,而且,宰稚重进了这条副线多少次啊,小鸢这些十年前的记忆分明都不是同一次发生的……
为什么?为什么剧本里的事会和现实重叠交错起来?还那么有选择性地重叠?
他看着宰稚,宰稚也给不出答案,甚至有点尴尬。
要她怎么回答?
她都不止一次说过了呀!这个逆时光机本来就是测试中的东西,难免有时候偶尔可能会出那么一点意外,但是,主线是不会变的啊!逆时光机是为主角服务的啊!副线和配角乱七八糟地走线,没改变主角命运,已经算这机器非常牛逼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