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对,现在终于实现了,我们在一个偏僻的渔屋。之后我们去成为自由的探险家,谁也没办法捆缚住你了。”萧影说。
“我……不要……”
“所以,苏明安。”萧影的眼神闪动着。像一位信徒渴求神明。他几乎将自己全然的阴暗、邪恶、自私展现在神明面前,只希望神明能答应他的请求。
“——留在这间渔屋吧。”
“让我离开……”
“——只有这样,我们才是自由的。我不想让你成为死去的夜莺。”
“让我出去……”
“——因为你一旦走出去,再度作为神明,再度回到那座圣城——”
“不行……”
“——你就真的不再自由了。”
“不行……”
“——答应我,好吗?”
“……”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叠影能给我,所以我答应了叠影,我不能让你变回神明。如果你执意要回去,我们就只能刀锋相见了。”
“……”
“——答应我,好吗?你明明可以怜惜苏洛洛,可以反复寻找她。那你怜悯怜悯我吧,就这一次。”
“……”
“——苏明安……”
“……”
“——求你。”
……
“……不行。”
……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即使只剩下本能,苏明安也一直没有松口。
萧影的刀颤抖许久,最后还是落下,刺向苏明安的脖颈。可惜的是朝颜突然出现,扼住了他的刀锋。他的犹豫时间太长了,他的决定也下得太晚了。这几秒的犹豫,结果截然不同。
萧影逃走了。
天世代7年,苏明安逐渐恢复了精神状态。在小程的泄密下,他得知了朝颜的寿命一事。
天台上,他与朝颜隔着数米距离对视着。
“为什么。”苏明安说。
他不可置信……为什么,你的寿命会走到尽头?
“我想把生命权柄留给你,我对它很熟练,即使分离出来会减弱,但对你有用。”朝颜平静地回答。
“我需要你,朝颜。”苏明安说。
“我不是你故事中的主角,你也有更长的路要走,我们至少该为你回报点什么。”朝颜说:“那个叫玥玥的,她的灵魂寿命也不多了,生命权柄可以给她。她作为你的锚点,能陪伴你更久,不是吗?”
苏明安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其实一直有意在回避这个问题。玥玥也一样。
很早以前,他们就知道灵魂寿命有限。玥玥活了那么多世,这一世又格外漫长,很可能长达千年之久,她的寿命……原来也快走到尽头了。
他想起她最近很少与他相见,大多待在旧神宫休息,在整个旧日之世她都显得很沉默。
但为什么……一定要……
仿佛心中的城堡倒塌了,他一动不动,一时说不出任何字眼。
——要他如何答应或拒绝朝颜。他怎能衡量这两个人的性命?….
——就算要他询问玥玥的意见,她也肯定倾向于不取走朝颜的命。就像此时的朝颜,她也倾向于保住玥玥的命。
鲜红的电车杆再度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沉默地站在铁轨旁,列车的风声吹起他的黑发,耳边响起刺耳的鸣笛声。恍惚间他自己也被捆在铁轨上,望着沉重如山的列车一点点朝他倾轧而来,冰冷的风刺痛了他。
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最开始和朝颜的回答。
【我想……自己挡在列车前。这样两边都不会有人死去了。】
……
“……但是,还没到尽头。”他低声说。
朝颜微微睁大了眼睛。
“还没到尽头……不是吗。”他说:“阿克托的灵魂寿命长达几千年,玥玥的灵魂寿命再短,也至少还能再过一两个副本,到时候,我会找到让她长存的方法。就算以后的副本时间流速再长……这是我们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朝颜叹息。
她再一次地想,这还真是独属于他的,有些天真又难得可贵的……理想主义。五年来,一点没变过,怎么教都不会变。
她走近几步,捧起他的脸,捏着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不含任何特殊意味,仿佛只是她下意识所为。就像一位长者对待没成熟的小朋友。
“我知道你下不了决心。”她说:“好吧,我尽力多活一段时日,在最后,我们再好好聊聊吧。”
她的眼眸如同一对碧绿的翡翠。
苏明安曾以为这是永恒不变的东西,正如她的岁月。生命权柄带来的是旁人艳羡不已的长生,但她却轻易地将它相让。
“我没有亲属,没有挚友,没有爱人,没有羁绊,也没有仇恨。”她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这代表祝福。睫毛轻轻刷在他的瞳孔外缘:“我寡淡的人生什么也没有。因此我想早日死去,转入后世轮回,这样我至少能有些羁绊……就像爱丽丝,她就有一位很宠爱她的侦探大人,那样的生活即使艰难,至少是幸福的。”
“长生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折磨,我留不住任何东西,再青涩的小孩也会在我眼前化为黄土,世界上最后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早已死去。”
“但为了你,我可以忍受这种折磨。”
“苏明安。你一直不知道我的真名吧,如果让你知道,你恐怕会大吃一惊。所以,不如保留这个期待。”
“什么时候我快死了,我就偷偷告诉你。”
“如果需要,随时取走我。”
“对了,我差点忘记一件事……”她想起什么,忽然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心里在有意愤怒什么。
……
【npc(朝颜)好感度:100-2!】
……
她缓缓将额头移开,露出了个笑容:
“好了。”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
那夜,苏明安站在钟楼上,望着琳琅满目的遗物,看了很久。….
他没有去找朝颜,也没有去找玥玥,也没有去看濒临崩溃的苏洛洛。她们三个人都几乎悬在死亡线上,而他始终走不上那道铁轨。
他不知道他还可以救谁,拯救几乎成为了他的本能。大雪染白了他的发,他随意俯瞰一眼,望见了坐在城楼上的玥玥。
她也静静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白山,满头黑发尽数染白。
他闭上了眼睛。
……心中是任何举动,都无法消弭的疼痛。
……
自那之后,朝颜的衰弱没有停止。他敲门,房间里却很久没有声音,当他用钥匙开锁后,才发现她躺在床上,几乎起不了身了,像一位垂暮老人。
至于苏洛洛,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毕竟是他亲手把她锁起来的,她的发疯时间越来越长。时间久了,他也就不去了,免得她越发内耗。
这只是浓缩在两人身上的缩影。这样绝望的情况在千年计划中千千万,只是他看不到。
天世代10年,苏明安听说,苏洛洛已经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理智几乎被尽数侵蚀。
当他穿着防护服进入房间时,苏洛洛坐在椅子上,手脚被铁链牢牢锁着,像一个怪物,皮肤上几乎满是蓝绿色的光泽,眼神茫然着。
——但即使是锁链,也是她自己锁上的。
少数的清醒时间里,她自己给自己上了锁,防止发疯害了别人。
……她还是这样。
胆小鬼做不到很多事,但她在退缩之前,先给自己上了锁。
苏明安的意识一阵恍惚,他望着椅子上的她,忽然幻视了地下室里被死死锁住的魑。
他们的身影,好像在这一瞬间……完全重合了。
他成了稻亚城的苏医生,她成了地下室的异种魑。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方了。
“苏洛洛,如果想要放弃,就开口。”苏明安站在她面前,隔着一米距离,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污染。
她抬起头,眼眸是深红色。
她的第一句话却是——
“小云朵……死了,对吗?”
苏明安瞳孔缩紧。
——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抓捕她的军方,没认出他就是小云朵。她现在的认知好像已经完全混乱了。
“我就是小云朵啊,苏洛洛。”苏明安走近几步,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她却露出了龇牙咧嘴的抗拒表情,像一只炸毛的猫,不给他碰。
“你……你让我见见他,好吗?求你……要是他,肯定会把我放出去的,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她声嘶力竭,一边流泪一边恳求:“让我见见小云朵吧,求你了,他一定会放我走……”
“对不起,我是骗人的,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知道我的因果权柄够不够强,它到底能不能完全构建梦巡游戏……我不要这个权柄了,我不要了……”
她已经听不进去声音了。….
“我们还要看……晚霞……”她断断续续地说:“小云朵……救我……”
这是她唯一的美好回忆,仿佛所有的执念都系于此。
鲜血从她的挣扎中流下,染着蓝绿的色泽,仿佛癌细胞已经深入了她的每一滴血液。
他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想强制救下她,让她停止构建因果,但他想起了最开始他们的承诺。
……
【“别让我逃了。”】
……
她越是痛苦,他就越是迷茫——像是两根紧紧勒住脖子的丝线。他拉扯一分,她就痛苦一分。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望着她疯狂的模样,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青春靓丽的少女。这想念小云朵,甚至无比癫狂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几乎忘记了自己在说什么——
……
“……小云朵被我杀死了。”
……
苏明安最终还是动摇了。
他本想转身离开,但忽然到……也许她真的想放弃了,而不是在发疯。因为他很难辨认她的精神状态,也许她真的累了。
他解开了她的锁链,把自己的血大量喂给她。她恢复神智后,有些困惑地盯着他,直到她确认了他做了什么。
“……你唤醒了我。”她重复着这句话。
“嗯。”
“我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恶意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你把它们……都驱散了。”她说。
她的脸上是一种前功尽弃的崩溃。
于是他突然察觉……原来她始终没有动摇。先动摇的是他。
他以为她在求救,其实她根本没有。他先违背了承诺。
苏洛洛崩溃了。
这一回是真的崩溃。她接受不了前功尽弃的痛苦,虽然她得到了救赎,迎接的却是虚空般的绝望。她的身体已经衰败至极,但她什么都没做到。
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她像个疯子一样冲了出去,眼中没有半点生机。他不知道她要去哪,也许是悬崖,也许是海面。
现在维持她生命的唯有执念,他拿走它,她就会死亡。
……他们做了那么多,只为了千年后的未来。
但是,
……未来在哪里?
苏明安独自走到天台上,他想自杀“休息一次”。即使是他,也快要撑不住了,而他能想到最能试探的方式……
瓢泼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望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向天台走了一步,眼中满是静夜般的寂寥。
“……”
一柄红伞撑在他的头顶。
“你要去哪。”诺尔撑着伞。
“理想之国。”苏明安说。
“是太累了?”
“嗯。”
“今天是平安节,要吃平安果吗?”
“不用。”
“还有三天,坚持一下。”
“嗯。”
“要把伞吗?”
“不用了。”
令观众们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天台上,诺尔眼睁睁地望着苏明安走向了天台边缘,没有阻拦他的“自杀”。反而静静撑伞立在原地,摘下高礼帽,躬身行礼,像平静地送行一位远赴他乡的旅人。
“祝好。”他轻声说。
黑色的小点在雨中落下,
犹如一只坠落的黑鸦,笑声传出,像风般自由。
掠过红绿色的节庆灯光,毫不起眼。
在楼下商讨的吕树与路梦侧头,望见了砸在水坑里的躯体,鲜血溅满了鞋面。他们几乎茫然地望着,脑中空白一片,片刻后才辨认出血肉面部的微笑。
鲜血涂抹在他的身下,如同他脊背后展开的一对羽翼。
高楼上,诺尔扔下了红色的雨伞,像送别了一只向远方丛林飞去的夜莺。.
...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