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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简修恭恭敬敬的提醒下。

便只见万岁爷点点头,露出了恍然神色道:“哦……朕想起来了,有这事儿,确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这画面让群臣眼巴巴看着。

不由得心中叫糟。

看万岁爷的意思,这是摆明了要替沈烈开脱呀。

这下子言官们急了,有些沉不住气了,便纷纷出班叫道:“陛下不可!”

“臣以为此例不可开,臣请治沈烈大不敬之罪!”

“臣附议!”

吵闹中。

从御辇上传来了一声冷哼。

万岁爷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悦道:“朕不明,请各位爱卿解惑,朕的子民陷入水火之中,难不成……朕派人赈灾也错了么?”

言外之意。

上朝重要还是赈灾重要?

“依众卿之意,朕的子民受了灾,朕不该派人赈济么?”

这话有些冷冰冰。

话音落。

言官们便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憋的脸红脖子粗,却硬是不敢反驳,赈灾当然比上朝重要……

大明的子民当然比上朝重要。

大义面前。

谁又敢反驳?

这个年月的朝会本就是如此。

虽然乱。

党争猖獗。

可不管是那一党要攻讦对方,也得先占领道德的制高点,站在大义和名分的高处,然后逮着对方的小辫子往死里锤。

此时。

看着万岁爷那微胖白净的脸上,那笑容里透着的狠辣,言官们都知道不能再多说了。

小辫子没逮到。

倘若再说下去……

那便是一言不合,罢官,免职,拖出去打廷杖的结局,这位天子虽然年少,可打起廷杖却绝对不含糊。

于是群臣便偷偷看向了前排的张四维,见张阁老没什么反应,众言官只好选择了忍气吞声。

将此事闭口不谈。

一句话压服了言官,朱翊钧心中十分畅快,用一双威严的眼睛在群臣身上转了一圈。

这滋味。

可真是太舒爽了!

很快。

朱翊钧心满意足了,便向着张简修吩咐道:“既是百官弹劾,那也不可置之不理,张爱卿,你……亲自去传沈烈入宫觐见。”

张简修等的就是这句话了,赶忙躬身一礼,然后离开了武勋的队伍,不紧不慢的向着宫门外走去。

看样子。

他是不太着急的,那步履甚至有些悠闲。

好嘛。

这下子。

百官又是一阵哗然,看了看张简修不紧不慢的脚步,好半天还没走出午门,又抬头看了看天上大太阳。

不由得在心中叫苦不迭。

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的,摆明了是故意的吧。

这大热的天,你走这么慢?

你快走几步能死啊?

等到你张总宪从这金水桥慢吞吞的走到午门,再骑着马,沿着拥堵的街道走到皇城西门外。

然后去找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沈烈。

再传他入宫觐见。

好家伙!

这一来一回,没有几个时辰可回不来!

这谁遭的住呀?

虽说这个年月的言官清流战斗力超强,大朝会一开就是好几天,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这?

天气也太热了。

大人们心中便有些犯怵,可是没办法,这党争便是如此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大伙只好顶着大太阳了忍一忍了。

于是。

金水桥畔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的御花园中,知了拼命的叫着,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大人们不停的给自己擦汗,煽风……

可仍是苦不堪言。

就在此时。

便只见端坐在御辇中的万岁爷抬起头,看了看自己头上的华盖,那胡茬稀疏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冷笑。

那神情好似在说。

朕不急。

朕这头顶上的华盖又大又圆,遮住了好大一片阴凉,身后还有太监给煽着风呐。

朕一点都不热!

甚至于。

朱翊钧往左右看了看,又往前面看了看,一眼便看到了老眼昏花的英国公,似乎也有点熬不住了。

于是。

万岁爷便向着身边的冯报叮嘱道:“冯大伴……你叫人去将英国公叫过来,去找把椅子。”

英国公都七十多岁了,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冯保赶忙应了一声,赶忙带着人,走上前将老国公搀扶着走了过来,然后陪着英国公躲在了皇上的华盖下。

这画面让言官们快要气炸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呀,言官里也有好几位老御史,都六七十岁了还在坚持战斗,岁数比英国公小不了几岁。

皇上这不是摆明了偏袒武勋么?

可是没办法。

虽然言官们心中不满,可英国公年纪大,资历深,皇上也是体恤老臣,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而很快日正当空,大太阳晒的人汗流浃背。

煎熬中。

一个时辰过去了。

等的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坐在阴凉下的老迈英国公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又过了一会儿竟然开始打鼾……

那微微的鼾声响起。

见此情景。

文臣们气炸了。

又热,又急,又心焦。

只好在心中咒骂着这该死的贼老天,这天上真就一点云彩也没有啊,把大伙晒的狗一样吐起舌头来了。

可回头看了看那空荡荡的午门。

还没来。

此时此刻。

坐在华盖下的朱翊钧强忍着笑意,可真是乐坏了,早知道这些小伎俩如此管用。

这还打什么廷杖啊!

十九岁的万历爷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真谛,难怪武宗皇帝要重用刘瑾那样的人,还让刘瑾纠结民间泼皮,搞出了什么八虎八猫。

看来对付这些言官清流。

免职,打廷杖,这些堂堂正正的办法都没什么鸟用,除了抄家灭族之外,就得用这种不入流的办法。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呀。

这位爷算琢磨明白了,就得按照沈烈说的来办,绝不能跟这帮人讲理,其实……

朱翊钧一本正经的坐着,他觉得这个年月当皇帝,其实是个体力活。

这并非虚言。

这些人呐。

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变着花样,来折磨他这个皇帝,譬如又臭又长的大朝会,动不动连篇累牍的喷口水。

他要是不点头,那就没完没了的奏。

不让他睡觉也不让消停。

这个年月的皇上要是体力不中用,还真耗不过这些言官!

于是乎。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眼看着到了晌午时分。

有几个御史台的老大人终于撑不住了,眼皮一翻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当场便口吐白沫了。

“哎?”

哗然中。

万岁爷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看了看,还要赶忙装模作样的吩咐着:“快,快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