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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观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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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主动走出紫极殿,已是输了一合。

但是祂面对。

祂知道天下皆反,民心背离,人人都思念先君。

但是祂接受。

史书褒贬一任之,天下恨心亦从容!

任何人都可以反对祂,任何人都可以跟祂走相反的路——实现伟大理想的第一步,是那些并不认可这份理想的人,也在祂的伟大理想之中!

那么什么才是祂不能面对的?

什么才是祂不能接受的?

什么样的对手,才必须叫祂端正态度,说一声“路见歧也”,而非高上临下的“并无不同”,轻飘飘的“哪有谤声”?

在幽冥世界永隔的先君,正是答案。

说到底,可以摧毁祂的理想,斩断祂道基的存在,才是祂必须沉默忍受,必定卧薪尝胆,必要拔剑而斗的存在。

祂视姜望为小儿辈!

认为天下所有恨祂非祂者,早晚有一天,能够认识到祂的正确。

姜望面对祂的正确,承接祂的拜礼,而后提剑登阶。

是表示与祂有真正的理解,然后要分出彻底的生死。

新皇的这一拜,是社稷之重。

姜望的这一步,是民心载舟。

“你说得对,今日唾面自干,亦不过罚酒三杯。相较于诸位伤别之痛,此辱何足万一。不能言偿!”

姜无量俯瞰着漫涨的潮白,亲眼看着民心是如何一步步淹没天阶,祂说道:“昨夜幽冥争鼎,今时天下缠白,明日群雄伐紫,他朝六合逐鹿——都是朕必须面对的关隘。”

“但凡有一关过不去,朕就是错误的。不能护道,道即虚妄。没有实现理想的力量,理想就只是空中楼阁。”

“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也没有任何理由要说。”

“荡魔天君,便请你竭尽所能,如过往那般,继续创造奇迹——如果朕是错误的,就在今日证错!好过他日伤天下更多。”

祂什么都知道!

祂什么都面对。

重玄胜说得对,这是一个绝对自信的人物。

祂相信自己胜过世间所有的真理,祂相信理想,拒绝任何不可成功的理由。

“先君囚你而不杀你,乃见其慈,你却杀父夺鼎,父慈子不孝,此之谓错。”

“先君东国而霸天下,治国治业,使百姓乐其家,此为其贤。帝王有道,而臣弑贤君,此之谓错!”

姜望始终注视着这尊佛,自踏入临淄开始,他就没有移开过视线:“我不是来证明你的错误。”

“我只是来终结你的错误。”

他想先皇对他的期许,正在于此!

他是来终结姜无量的错误,也是来纠正姜述的错误。

在功业彪炳的一生里,姜述自陈的错误不多,甚至可以说不曾有过。但把自己的嫡长子养为佛胎,过早布局佛家超脱,绝对是他无法回避的其中一个。

言与不言,他也后悔颇多。

“先君对嫡长子的期许,和对杀子所付出的巨大代价的掂量,或许兼而有之。”

“说到底,直到最后一刻,我也不能说真正懂得了他。”

“一位真正的帝王,是拒绝被任何人了解的。”

新皇注视着开始登阶的姜望:“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离开齐国?”

祂当然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姜望自己在得鹿宫里说——臣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路,臣这样笨拙的人,只能在自己的路上走。

所以祂是在回答姜望,祂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因为祂的路在这里,祂并非笨拙的人,可也只能在自己的路上走。

祂想他们或许可以真正的互相理解。

在无限的时间和空间里,他们都是真正的求道者。

姜望只问:“你为什么不离开?”

“因为枯荣院的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姜无量说。

祂也注视着姜望,就如同姜望注视祂:“朕当初未证超脱而先得【无量寿】……你以为是怎么来的?”

这一刻过往的见闻飞转在眼前,很多事情如梦惊醒。

第一次和重玄胜一起,拜访枯荣院的旧址。

第一次和重玄胜一起,穿行在余里坊的街巷中……

当初他在枯荣院里听到的第一声,正是一声佛号,是——“南无,阿弥……陀佛!”

而在余里坊中,当时看不到听不到的太多细节,如今音犹在耳,历历在目。

余里坊最早的名字,是叫“渔里坊”。

鲍维宏在一部很偏僻的典籍里见到这个名字的相关记载,重玄胜最早也是花了很多力气才挖掘到“渔里”的名称。

当时姜望和重玄胜还讨论过,临淄又不临海,淄河又禁捕,哪里来的渔夫聚集。

他们那时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渔里”这名字在齐国还未建立的时候就存在……其实它出现的时间,远比这还更久远。

而此刻姜望看到——

世尊众生平等的理想宣告失败,伟大如祂,亦身死苦海。

渔里坊所聚集的,最早是一群在苦海中打捞世尊遗留佛性的“渔夫”!

这些“渔夫”里,诞生了最早的枯荣院方丈。

过去的姜望只看到贫穷没有希望的街道,艰难生活的人们。

今天的姜望看到血与火,听到佛号与悲声,看到在熊熊大火之中,无数僧侣合掌颂声——

“阿弥陀佛”的宣称不是今日才有。

“阿弥陀佛”的佛号在当年就响彻!

他看到无数的光点,在血火中,如萤火般飞向青石宫。

他于是明白了【无量寿】,是怎么得来……

是枯荣院的所有人,把自己的寿命送给姜无量。

知见所点燃的三昧真火,燃烧在姜望的眼中。同样映照在姜望眼瞳里的姜无量,便如在焰中永生。

果有无量之寿!

祂平静地看过来:“朕虽一身在此,朕所承载的,可并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梦!”

“昔日枯荣院有千万僧众,如国中之国,今日东国不见一二。所有不屈服的,都被先君抹杀。去其戒疤而蓄发,碎其佛像而填街。或焚其肉体,或灭其精神……以至东国无禅声。”

“可他杀不死人们心中的佛。”

“这是朕无量至此的因由。”

祂对姜述说,儿子并不是没有被您伤过心。

祂告诉姜望——你有你离开的理由,我有我不能离开的理由。

姜望要真正理解祂,祂完全愿意。祂本就无不可示天下。

姜望在青石宫里跟姜无忧说,他会真正了解姜无量,也对姜无量不保留。

现在姜无量亦如此!

祂不仅要和今世功业第一的帝王争鼎。

还要和当世公认的诸天第一天骄,决于此一刻,决于下一刻,决于不断成长的每一刻!

所以祂主动给出这些回答,主动给出这些知见。

祂太自信了。

姜望不由得又想起重玄胜的这句评价。他明白这是重玄胜给他的提醒,以其对青石宫的了解,帮他寻找的一个算不上弱点的弱点——阿弥陀佛事实上没有弱点可言。

但他也不由得想——是不是先君亦是如此自信,始终自信能够驾驭佛家,能够扭转佛的认知,甚至是让姜无量这样一尊佛,“回头是岸”?

大概他们都是无敌且无比自信的人。才终于要在这一天,分出永恒的结果。

而姜望也从未怀疑过自己正要做的事情。

“或许人们追求平等的心永在,世尊就于人心永在。”

“或许人们对极乐的向往永在,阿弥陀佛就永远不会被消灭。”

姜望继续往上走:“但是姜无量——”

“先君杀不死人们心中的佛。”

“你是否杀得死这个国家的过往?”

“‘过去’不止是一种修行,一种佛法,而是人生真切的经历。”

“试看今日临淄,齐国百姓为谁悲声!”

他真正理解了姜无量,也愈发地理解了先君姜述。

佛未见得是杀不死的。

世尊死于苦海,【执地藏】死于天海。

皇帝一言灭佛,东国便禅音寥落。

先君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姜无量,天心驭佛,天心灭佛,帝权驾驭一切。

而在姜无量的认知里,“佛”是一种境界,“帝”是一种手段,“众生极乐”才是永恒的理想。

他们之间的根本分歧,还是在于“众生极乐”是否能够实现。

还是姜无量自陈——先君以为不能,故征而替之。

先君以为不能,所以传位姜无华,欲杀阿弥陀佛于幽冥!

“朕容天下,乃至天下不容佛者,此之谓众生极乐!”新皇站在那里道:“朕从来正视齐国的过去,朕不会抹杀任何人对先君的怀念。”

姜望前行:“是你让人们只能怀念——那你就来面对!”

这三十三层石阶,在阿弥陀佛的伟力下,便如三十三重天境般辽阔。

但姜望一步一阶,根本不受阻碍。

天风浩荡,但拂其发丝。旭日洒金,但浴其紫衣。

浪高推舟已齐天。

姜无量抬起手来,终于遥对于他:“你虽离齐,因缘犹在。今由此来,当由此去。”

众只见——

七彩流光的因果线,自虚空钻出来,从“过去”蔓延到“现在”。

那些根源于齐国的因果线条,都避紫衣而走,最后缠上他的剑锋。

飘荡的因果线,能为神目照见一道道玄奇光影。

长剑遂低。

白发入齐,青羊守镇,阳地夺旗,黄河魁胜,旧夏撞鼎,霜风失陷,东海悲声……

他和齐国的因缘如此之重,压得他不能抬锋!

诚如姜望在白骨神宫所窥见的那般,姜无量有把规则具现为现实武器的能力。

但恐怕不止是规则。

包括因果,包括帝王权柄,这些概念上存在的事物,都能被祂具现于现实之中。

如果说山海道主的力量,是【幻想成真】的力量,那么姜无量的力量之一,是【打破边界】的力量。

理想与现实的边界,祂正亲手打破。

有朝一日西方极乐世界完全具显于诸天,理想的未来就已经实现。

而在此时,祂作为大齐新君,都不用做别的事情,仅凭齐国过往同姜望的牵绊,就可以压下这刺向大齐皇帝的剑。

长相思又下三寸。

姜望悬剑如铸铁,握着剑不肯再下坠。

遂见光耀。

【剑仙】【不周】【三宝】【灵霄】【焚真】,道质如星子,剑缘浮沉,使之像一条握在掌中的银河,牵拽着千万缕宇宙浮光般的因果线。

在人海的潮涌之前,三十三重天境之中,道的角力正在发生。

而在下一刻,姜无量所具现的帝权力量里,忽然响起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动容的声音——

“青羊去国,确为求道。”

先君的声音!

此先君昨夜于东华阁所言。

当时他以大齐天子的身份,给予姜望离齐这一事件,历史性的定性。

姜望于齐,并无亏欠,这是大齐天子于天下的宣称。

也将齐国于姜望身上的因果牵绊,尽数绞断。

遂见此刻,千万道因果浮光线,齐齐崩断。

姜望顷进九阶!

满朝公卿,无论是在姜无量身前还是身后,无不黯然。

在那个夜晚,先君还给鲍玄镜以定论——“玄镜刺君,狗急跳墙”

他当然也有评价姜无量。

他的评价在臧知权的史笔下——

是“子弑其父,青石之篡。”

先君已经死去了,但他的影响无处不在,他与齐国一体成长,血肉相连,魂魄相依。他道消于幽冥,他的天子剑,还悬指姜无量!

高台上的姜无量,和正在登阶的姜望,一时都怅然。

“我想他是做好了你回来的准备的……”

旒珠帘下,姜无量无限光明的佛眸,也略见晦涩:“他也接受你不会回来。”

祂当然明白,先君予祂的考验并没有结束,一时咳嗽起来。

这是祂的父亲,是祂的尘缘业报,是祂阿弥陀佛必须越过的关山万重。

姜望道:“我曾赠先君以青羊天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赠予我珍视的长者。以期万一之时,能贡献一点我微薄的力量。但先君在昨夜的东华阁,并没有呼唤我,而在临行之前,将此还赠。”

“他是告诉我……我当‘遂意此生’。”

“这是我的洞真之誓,也是他没能实现的愿望。担天下之重者,一举一动都牵系天下,当然不能遂意此生。我如今方知其重。”

“姜无量——”

“我这一生所求如何,不像你们那么清晰。很多时候我且行且看,从前人的警示中,慢慢调整自己的方向。我对自己益于天下的期许,不过是让世间少些遗憾,没有你的‘众生极乐’那么宏大,不及你无量光明。”

他话语平静,步履缓慢,但天下莫阻:“但我明白我的心情——此时此刻我的‘遂意此生’,是让先君‘平生得意’!”

先君如何“平生得意”呢?

是“大胜夏襄我无忧”!

是“黄河首魁”。

是“齐天骄胜天下天骄”。

是“齐人自豪为齐人”。

这样的齐国,绝不可以踏上姜无量的战船,随之押注渺茫不可及的“众生极乐”。个人的理想可以无限宏大,国家的理想却必须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因为亿兆黎民,皆系生死于大国!

姜望今天来到临淄,并不是要证明姜述的理想是对的,姜无量的理想是错的。

他只是想让姜述安心地走。

他想让那位七十九年无日不朝的君王知晓——

其所深爱的国家,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分崩离析。

其所创造的事业,不会在他离去以后,毁于一旦。

当初那个为其所期许的少年,今来守护他的遗憾。

姜望往前走。

他往前走的时候,宫卫在后退。

护卫新君的将士,无法面对民心的洪涌。

尤其昨夜他们还是先君的护卫,以宿卫君王为毕生荣耀。

当然亦有静伫者,最强硬的莫非不动明王。

其以“降外道”为己任,是佛前第一刀。

虽倾山啸海,他自岿然。

“荡魔天君今欲倾国而斗耶?”

他亦注视姜望,他亦眺望这人潮:“诸位朝议大夫,兵事堂大帅,乃至诸位脂膏之辈——”

“你们也要陪他倾国吗?”

古往今来登圣者,力无过于孟天海。其人最后的谢幕,也不过是在红尘之门里,翻滚须臾涟漪。

今日姜望虽说“魁于绝巅”,与孟天海也难言胜负,绝不存在本质上的差距。

他如何能够挑战超脱者?

凭这份民心所向的霸国国势吗?

且不说他能不能做到。

先君未裂国势,继其遗志的后来者,岂可为先君不愿为之事?

今日来祭先君者,又岂逆先君之心?

管东禅其实非常清醒。

他了解先君。

也相信先君对姜望的了解。

此人如果会选择裂国势而战,先君不会送还青羊天契,予他归国的契机。

但他还是要彻底斩断这种可能性,逼出姜望另外的选择——就像姜望应当也明白,新君这样的存在,今日不会倚国势而斗,可其人还是以“天下缠白”,杜绝了新君动用国势的可能。

理解对手是一回事,真正的厮杀中,还是要灭杀对手的所有可能。

管东禅也明白自己不是姜望的对手,无论帝魔君抑或虎伯卿,他都没有把握单独战胜,更别说胜此二者之姜望。

他相信姜望今至临淄,必有倚仗。

不是大齐国势,就是那观河台上许怀璋所留下的一剑。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仙师一剑,这是其于超脱层次的威慑力。这一剑之后,他面对阿弥陀佛便再无抗争手段。

而新皇在幽冥一战之后,受了无法愈合的伤。众生极乐的理想,尽皆系其一身。

因此管东禅万分谨慎。

他毫不怀疑新君能够接下那一剑,但并不想验证答案。

他想要先一步逼出姜望的手段,或者至少削减姜望的倚仗,以此让新皇这位慧觉者,奠定毋庸置疑的胜局。

“先君有言——”

“天子之心,是天下之心。”

姜望一挥长剑,但见人潮翻涌其后,如雪色长披飘展:“今举天下之心,仗天下之剑。楼兰公惊惧了吗?”

只是往前一步,这一剑前压,刚刚走下台阶的管东禅,就已经被推回高台上!

“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为祭先君而来,佛陀以为然否?”姜望仰问。

姜无量俯答:“都是热血齐人,都是忠国之辈。是朕伤天下之心在先,何言其咎?无论此战结果如何,朕尽恕之!”

而姜望已迈出最后一步:“且放此心!”

“国势乃东国镇运宝库,先君都计之锱铢,我辈更不贼取。”

“姜望倾姜望而斗,非倾天下也!”

这一步,已将三十三重天都跨越。

此刻他与姜无量已齐平。

他终于打破了“无上”的距离。

这是未超脱者和超脱者之间存在的永恒距离,绝大多数绝巅修士,终其一生都不能靠近。

而今日缠白的齐国百姓,把他一路送到了这里。

浪送孤舟,苦海飙扬。

眼前佛光如海更无穷。

海上有灵山。

一尊高岸无尽广阔无尽的金身尊佛,正坐于灵山之上。

紫衣提剑的姜望,跋涉了千万里,才刚刚走到灵山脚下。

“你已登三十三重天,跳出五行外,不在轮回中——来此西方极乐世界!既履灵山,来拜如来!”

“尔当受享极乐,得赐永福……南无阿弥陀佛!”

天边无量光明,佛陀的洪声无所不在。

在观者的视野中,这一幕其实是绝望的。

因为英雄盖世的荡魔天君姜青羊,自视佛之后步步登阶,却是这样辛苦,才走到篡位的姜无量面前。

其虽一剑前压就推开了不动明王管东禅,不负“魁于绝巅”之名,身形却已无限之小,落在三十三重石阶外,并不存在的另一阶——

所谓西方极乐世界里。

众人仰而观之,如观盆中之景,如视小儿之戏。

以姜无量为首的新朝君臣,低头如视蚁,静赏其行迹。

试问姜望都如此徒劳,天下名器第一的长相思,都锋芒不再。

在场的其他人,纵心中恨极,又能如何?

他们手中的菜刀、锄头、扁担,又能影响什么!

茫茫人潮都涌向三十三重石阶,但都在三十三重石阶里。不得越其上。

术道宗师易星辰,掌心流光千万转,终究都握回,他明白他翻不过这座山。在超脱无上的阿弥陀佛面前,他和那些拿菜刀的百姓没什么两样。

但下一刻,千百张符篆飙飞如暴雨,向来温如玉的贵公子晏抚,已极其暴烈地弹射而起。手仗郡守剑,锋示天下王。

他不说话。

但他是茫茫人潮中,所发的第一矢。

是第一个地方上执掌大权的官员,对新朝的否定!

管东禅压根都不看他,戒刀一竖,就拦下了紧随其后的晏平:“晏相,我已给你足够尊重,陛下也饶恕你不止一回,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也该……适可而止!”

“我这个孙儿啊……”晏平摇头叹息:“我总觉得他还不够聪明,对他有诸多规束,一直规划他的人生,左右他的决定。但或许是我太聪明了——聪明得都老了!”

他以剑抵刀!终于锋芒毕露,迎着业火走:“晏某一生无棱角,当见我……心中不平意!”

右臂缠白的郑商鸣,在新君身后,配兵解在宫外,仓促之间顾不得其它,提拳就向新君的背影窜来。也理所当然的受阻于青紫之潮,未能近龙袍一角。

易怀咏瞪着眼睛,嘴里絮叨着什么“义之所在”,挤在人群里往台阶上冲。

易怀民臊眉耷眼地往人堆里一缩,不见了踪影,下一刻却飞出一只臭靴子,高高地抛在空中,落点非常明确。

然后一切都定止。

新皇站定在那里,横伸其手,五指向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小儿科。祂是翻手为新天,覆手又一天!

没人能冲过三十三重天境,甚至没人能杀破那佛光。

姜望是杀到佛前的蝼蚁,天下是浮云般的天下。

大齐帝国的新皇帝,轻声一叹:“姜望说你们是为祭奠先君而来……诸位皆有情之辈,不要辜负他的苦心。”

这话并不凛冽,甚至十分柔软。

却比任何刀枪都锋利。

但悲凉长鸣的号角声里,苍苍老声犹未歇——

“老身是为祭奠先君,但不止为祭奠。”

龙头拐杖敲上了石阶!

李老太君往前挪,怒声道:“先夫为齐死南夏,先父为齐死东海,先祖为齐死石门——老身是右臂缠白者,今为伐贼而来!”

她的儿子儿媳,全都随她往上走。

并不在于先君和新君哪一位更明睿,而是新君的极乐,李家人看不到。

新君的理想,天下人不认可。

石门李氏,满门忠国!

姜无量幽幽一叹:“老太君之斥,朕愧不能答。怨只怨朕德望太浅,能力有限,不可春风化雨,和平替鼎,使您老恨心!”

李正言是天下名将,逐风铁骑是齐国最好的骑兵。

李正书是祂所等待的相国。

石门李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大齐第一名门。

祂若真爱这个国家,真有志于六合,就不可能伤害这样忠国的家族。

“天下随他缠白,而朕戴天下以冠冕——归根结底,这是姜望同朕的战争。”

新皇温声道:“如果对他有信心,不妨等一等。”

“如果对他没信心,也不妨等一等……”

如为前者,不妨坐等胜果。

如为后者,或可留着一点情分,以俟求情恕其性命!

漫长的三十三重石阶,吞没了民心的潮涌。

所有欲近而不能近者,都在用自己毫无意义的抗争,为新皇做“无上者”的宣称!

祂的力量匪夷所思,祂的能力超乎想象。

所以那看似不可能的理想,也应当在祂手中有希望。

还在怀疑什么呢?

还因为什么不安!

在一切无望的潮涌里。

姜望在登灵山。

他完全明白自己陷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他清楚自己现在或许像是一只蚂蚁!

但他从灵山脚下往上走,也如他从临淄礼门走到紫极殿。

众僧在唱——“愿共诸众生,往生安乐国!”

众生在颂——“阿弥陀佛!”

姜望只是往山顶走。

他曾经徘徊过,曾经迷茫犹豫不知何从。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观河台上矗立的碑,是他永志而行的路。

他在永恒的遥路里,可以永恒地跋涉。

阿弥陀佛注视着他,明白这是一个绝不会动摇的人,终于探掌:“都说你已魁于绝巅,盖压古今一切圣。”

“朕于无上不可见。”

“却有一尊称‘大势至’,历劫不归,未显超脱,也当是世间无敌者。”

“姜望——大势至矣,且试你能否越此山!”

祂的手掌翻下来,于是灵山之巅,落下一团紫金色的光球,仿佛异色的太阳。

其在坠落的过程里,舒展诸般妙相。

天雷地火万般花,浮沉破灭一千世。

茫茫所有,最后显化为一尊身放紫金色宝光的菩萨。他的光芒照遍十方国土,以智慧照遍一切处,具有源于阿弥陀佛而得于自身、使众生脱离三途之苦的无上光明力量。

紫金为智慧光!

凡人见之当开悟。

可登山之人,向来冥顽。

于是相杀。

灵山亿万丈,山上山下,两尊相逢一瞬间。

智慧光中菩萨探掌,命途长河劫无空境。

无尽高崖尽为空,风云激荡都斩无,长相思清晰地斩在了菩萨身上!

却见劫火纷飞。

似乎无穷的业力,在姜望身上爆发,欲使他自生其乱。

阿弥陀佛座下右胁侍,号“大势至菩萨”。

所谓“大势至”,即是“时间到”。

业力的积累到了某一个程度,无法挽回。

当姜望剑斩大势至,他在过往时光里所积累的业,亦都爆发在此时。

佛家的“业”,是指人的一切言语、行为、思想。

但最关键的,是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

所谓“诸意业为最,意起导言行。”

无意识的行为,在业力法则中不构成强大的“业”。

而“业果不失”,只要没有遇到“违缘”,或者没有被“对治”,业果必然会有成熟的那一天。

在因果线索上,可以描述为——“自作自受”。

姜望是真切对这个世界产生重大影响的人,他的业报也毫无疑问在当世最强之列。

无论善业恶业,都是大势至菩萨的剑芒。

被大势至菩萨的智慧光所引发,顷成山洪海啸。

这一式佛掌探出的“智慧剑”,是对受术者一切的总结,对其过往的审判。

不能回避的“果报!”

仅凭这不可回避的一剑,众生无不必杀。姜无量所言,这大势至菩萨“世间无敌”,也并不为虚。

但无边劫火漫天飞。

姜望却踏之如莲出。

“菩萨今来迟!”

他的道身璨然,他的眸光静谧,所有业火烧成的劫,被他的红尘劫火一卷为空,反而吞之壮大。

他这一生所遭受的审判岂止于此?

他所作出的所有选择,他都能承担其“业”。

他一只脚都已踏出世外,尘劫于他无所伤。

早在逐杀张临川的时候,他就修出【非我誉我皆非我】的道途之剑。后来炼杀《苦海永沦欲魔功》,修出无上道法【红尘劫】……此般劫气,饮之如朝露。

把他过往经历的所有困境,累加于今日,对于不断成长的他来说,也不过一剑斩破。

于此同时,他的长相思,也在大势至菩萨身上滑落。

是的,剑斩其身,竟被脱走。

此尊命途本是空!

换而言之——

或许此尊从来不存在。也或许,这尊在极乐世界的宏图中,有机会成就超脱的大菩萨……已是死了。

和在极乐世界里永生的不动明王不同。

管东禅当年是死掉了国势加身、功勋卓着的“楼兰公”,存活了极乐世界里为佛护道的“不动明王”。

是陨落了道身,而法身在极乐世界的蕴养下长存。也因此失去了未来的所有可能。

眼前这尊大菩萨,却只有道显。

极乐世界里阿弥陀佛座下的右胁侍,是个永未证实的空位。

阿弥陀佛于昨夜才证就,大势至菩萨自然无法在这之前成就……也没能等到今天。

在灵山之上,两尊相会一合,各自的杀招都未能产生作用。

彼此交错的瞬间,命运长河奔流,无边业火飞转,仿佛两道错过的飞虹。

姜望却探出手来!

抬指为剑,万剑成狱,将大势至菩萨的智慧剑困在当场。每时每刻都在演进的人道剑术,不断推陈出新,逼得大势至菩萨以无边智慧来量度。

其红莲花般的肉髻上,悬住宝瓶,其间所装载的智慧光明,如海浪翻卷,激荡不休,几乎照瓶而出!

此等斗争之激烈,于道而显。那永恒的智慧宝瓶外部,都体现裂痕般的冰纹……已然道见其隙。

那不断变幻的剑指,却遽然一张——

五指飞开如天笼,九镇石桥浮现,龙皇九子显威形,浩荡长河遽而止,已是镇压了灵山时空。

顿就五指一合——

灵山半空一时黯,智慧光芒已收卷。

当世第一的封镇术,就在这指张指合间。

在一剑斩脱的同时,姜望已经一把抓住了大势至菩萨的肉髻!

他的眼睛不再看此尊,而是眺望灵山之巅:“一介死物,也敢说世间无敌者?”

“他像你的理想一样不切实际!”

这肉髻威德无穷。

说它是福德所聚,说它是“无见顶相”,说它是佛陀圣者体征。

但现在它在姜望的手里,不过是一把被撕扯的“头发”。

五岁时他就懂得这么打架!

姜望的左臂青筋盘龙,力量之巨绞引时空,使得佛光都混乱,拽着大势至菩萨往身前来。

尊名“大势至菩萨”的佛教圣者,不仅有“智慧光”,还有“无上力”。

其力足以拒敌,可惜肉髻在人手,他无法和姜望一起撕裂自身。

僵持在一瞬间就结束。

姜望就此一拽,将这尊空余果位的死物,拽至身前,早就准备好的长相思,这一次慨然作剑鸣,毫无滞涩地刺进了菩萨心。

菩萨金血洒长空,点点如波旬灿金花。

登山者从中而越,一道剑光似虹桥跨过。

姜望就这样以剑推禅,撞着大势至菩萨,一瞬杀到了灵山之巅。

山高不算高,他今亦至此。

他从大势至菩萨的道躯里拔出长剑,就如拔剑出鞘的过程。血见其重,剑显其锋。

他推开大势至菩萨的死躯,像是推开一滩烂泥。

以菩萨道躯洗长剑,此剑当诛佛!

现在他与阿弥陀佛已经面对面。

天上地下,诸天寰宇,除了超脱者,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脚步。

这尊名为“大势至菩萨”的圣者,不过是又一次枯燥的证明。

但灵山之巅的金身大佛,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一如他曾经行过宫城时,那栖于飞檐的麻雀的目光。

“朕很遗憾,你不再看他。”佛陀说。

寥寥几字,如鸿篇巨制。轻轻数声,竟洪钟大吕。

姜望低下头来,看着身前的“大势至”。

但见其——

红莲般的肉髻已化去,紫金色的智慧光已熄灭。

庄严宝相都如脂粉流去……躺在那里的,是一个面容枯瘦的黄脸老和尚。

蜷在地上如婴儿。

他太瘦了。

也太老了。

怎会忘却这张脸!

“这种手段——”姜望眼中,勾起冰冷的讥嘲。

姜无量打断了他:“你知道朕不是这么不诚恳的人。”

他当然知道。

所以躺在这里的苦觉是真的。

所以虚设的果位是真的。

他早已死掉,只是今日才道消。

轰!

脑海中像是有天雷在炸开。

连绵的天雷!

这天雷如姜望很早以前修出的《降外道金刚雷音》。

而那时候随这部雷音一起送给他的……还有《观自在耳》。

苦海无边,我心如何观自在?

观自在者……“观世音”!

最早在青羊镇的那次相见,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苦觉在他身上留了一个符号——“卍”。

此乃佛教故老相传的吉祥标帜,意为吉祥万德之所集。

后来在枯荣院遗址,这枚万字符牵引了枯荣院的某种事物,从而让他陷入几乎无尽的道心拷问之中,人也被某个未知之地吸引。

那种未知事物,正是阿弥陀佛的宣称,观世音菩萨的道果。那个未知之地,正是西方极乐世界。

在那场危险的道心拷问里,那枚万字符为他提供了一种解决的方法,即以“戒”持身,以行赎“罪”。

但那时候他选择自己的方式,直面道心拷问,一往无前,斩惑见真。

倘若他当时就持戒修行,他会更快看到今天他所看到的。

在佛的意义里,他走了弯路,走了很多年。

“尔今觉悟否?”

姜无量的声音,回荡在无边佛土。

“你乃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座下左胁侍,观世音菩萨!”

“此命中定,缘中取,恨不得,悲不求——”

“西方三圣有尔名,同我共创大极乐!”

姜望定在当场。

海上忽闻潮信来,国钟九鸣今作响,游子归也佛子归——方知我是我。

人生永恒的问题啊——

我是谁?

过往一幕幕,飞转在姜望心中。

哈哈大笑的苦觉,抓耳挠腮的苦觉,骗吃骗喝的苦觉……长河之上拦六真,血雨漫天的苦觉。

他此生唯一认可的师父。

他跪下来磕头,永远怀念的人。

原来早在接引他。

这就是极乐世界吗?

? ?下周一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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