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绿野长亭,分外清亮。
一辆辆轺车、辎车行驶在略显泥泞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踩着道边被雨水冲刷在地的杂草。
道旁石亭下,一名黑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正望着远方。身旁石案上,一坛上好兰陵酒、四个陶碗,看样子是在等人。
正在这时,突闻马蹄急骤,一红一白两骑,红如火焰,白如流云,向石亭飞来。
亭中男子闻声望去,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奔至亭前,两人飞身下马,白衣女子望着亭中男子,眼中闪烁起笑意,嘴上却埋怨身旁红衣男子道:“堂堂男儿,锁事忒多,待我飞书到大兄那里,告你一状,省得日后丢了我景氏的脸面!”
红衣男子不怒反笑道:“哟!不就是让魏冉那小子等一等嘛,看把你急得!”
白衣女子面色一红,嗔道:“景缺,莫要以为你今日远行,我便不敢动手,看打!”说着便来纠景缺的耳朵。
景却低头避开,随即笑着跑进石亭,一拳捣向魏冉胸口。魏冉一个闪身,抬起一脚踢在了景缺屁股上,笑道:“这一脚是阿离的!”
魏冉说完转身望着景离,气得景缺咬牙切齿。
景离进了石亭向魏冉点点头,说道:“本以为我俩来得就够晚了,没想到屈原也还没到!”
魏冉说道:“屈原向来准时,不会早来,却也不会迟到。不过应当也快到了,先坐!”
三人落座之后竟一时无话,各自想着心事。
没过多久,又是一骑疾驰而至,正是即将往梁州赴任的屈原。
屈原向三人拱拱手坐定。
魏冉抱起酒坛边倒酒边说道:“这碗酒,敬你我数年相交!”
四人均是二十左右岁的年纪,又同一年就学百家学院与军事学院,如今学有所成,正是分别的日子。
这是一碗壮行酒,今日之后便要各奔东西,他日再聚不知何年何月,心中不免有些难舍。
这是一碗分别酒,今日之后便要各奔前程,他日再聚不知尊卑立场,心中不免有些戚然。
景离眼眶微红,她给了魏冉一锤,又怒视景缺,恶狠狠道:“敢给我丢脸,你就别回来了!”
景缺心中喊冤,脸上却堆满了豪气,“家姐放心,且等我挣个上将军的名号回来!”
被景氏姐弟这么一搅,亭内气氛似又活了起来,毕竟是年轻人,很快便将伤感抛诸脑后。
魏冉微微一笑,看着屈原道:“我们四人之中,屈原可谓是简在王心呐!尚书数载,掌王室机要,如今更是外放出州,历练数载后回朝,前途不可限量!”
景离也说道:“屈原,梁州非比寻常,你可要跟随王州牧好好学那为官治民之道!”
屈原颔首道:“梁州与武、豫、扬、荆四州大有不同,最紧要处是令原巴蜀苴三国之民接纳楚国法制。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魏冉说道:“阿离说得对,梁州事关重大,你处事务要谨慎!”
屈原虽然有才华,却有些恃才傲物,不通世故,魏冉有些担忧,故旁敲侧击一番,希望他能够听懂。
“我晓得,一切当以州牧为主。”
魏冉又看向景缺,“你虽从军事学院毕业,寻常亦要多读兵书,莫要堕了学院名头,若是战场上吃了败仗,可别说你是我魏冉的兄弟!”
景缺无语,“战场上哪有常胜的将军?”
景离嘱咐道:“你是从普通士卒做起,莫要埋头往前冲杀,性命要紧!”
哪料景缺大手一挥,豪言道:“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还!”
景离欲收拾景缺,景缺见势不好,忙道:“嘿嘿!我与屈原千里赴戎机,你俩却在郢都逍遥自在,我却找谁说理去?”
“啪!”景缺嘴上没个把门的,最终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景离怒道:“我们哪里逍遥自在了?田王妃辛劳数载组建医士营,我追随王妃,日后也是辛劳得很!你小子若是战场挨了刀剑,莫要麻烦随军医士最好!”
景缺闻言哭笑不得,忙堆起着笑脸脸讨好道:“小弟错言,请姐姐原谅!”
景离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要说才能,魏冉此你不知高了多少,军事学院、百家学院都通过最终考试,只是选择从政罢了!大楚官制有规定,若要为朝官,必先出任地方。或许用不了多久,魏冉也会离开郢都!”
说到这里,景离眼中闪过一抹落寞之色。
四人之中,屈原、魏冉从政,景离从医,景缺从军,各得其所。
魏冉端起陶杯说道:“我等四人各有所长,只要是为楚国效力,便无高下之分。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方能齐聚,请满饮此杯!”
“景缺欲往何处从军?”屈原问道。
“武关!他日必将统帅大军出武关,通商於,破蓝田,灭老秦!”景缺又是一通豪言壮语。
魏冉笑着摇摇头,暗道景缺怕是要吃些苦头方知统兵之不易,只是...莫要误了大事便好。
屈原说道:“许久不曾得见苏秦了!我等方初出茅庐,苏秦却已为大王奔走天下了!”
苏秦初来楚国之时,原本欲在百家学院求学以待时机,却刚好结识魏冉四人,虽然年龄较四人略大,却也与四人相交甚深。
这几年外尹杜赫因为年岁渐大,加上身体有疾,已是半隐退状态,为楚国合纵连横的担子便落到了苏秦肩上。他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能够待在郢都,与四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
正说着,马蹄急响,一人落马,大步进入亭中,正是外出归来的苏秦。
“把酒言欢怎少得了我苏秦!”苏秦笑望着四人。
魏冉起身拉住苏秦的手臂问道:“苏兄方入郢都?”
苏秦点点头,他确实刚从燕国出使回来,得知四人在此酒别,顾不上休息,赶来送行。
“呵呵,刚才正说到你呢!”屈原笑道。
“不巧,酒杯少了一只。”景离指着案上四只酒杯说道。
“无妨,我与苏兄共用!”魏冉将斟满酒的陶杯推至苏秦面前。
苏秦也不犹豫,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