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300仁和堂
入了夜的孙府格外安静。
除了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更人敲打的梆子声,再难听到别的声响。
沈清辞早早的将碧玉碧桃打发了去歇息。
王宝琴吃过晚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沈清辞之前同她说过晚上会出去一趟,叫她帮着打下掩护,这会儿沈清辞也没打算叫醒她。
戌时已过,沈清辞估摸着府里该睡的差不多都睡下了,就轻手轻脚的起身,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又换了一身干脆利落的紧身衣,便猫腰贴在了半敞的窗边。
这时间,对面屋脊上负责盯梢她的那道黑影都还在,只不过可能是看到她歇下才放松了警惕。
皓月当空,月光皎皎,清冷的银辉撒遍大地。
看着那道黑影所在的屋檐一角,沈清辞屏住了呼吸,借着月亮钻进云层,四下灰扑扑一片的空挡,直接从窗台上掠了出去,一个翻身就将自己挂在了廊下梁上。
一路手脚并用的从梁上挪到了墙边,眼看着月亮就要破云而出,沈清辞一个闪身就掠上了屋脊,并翻身到了背面。
她之前就已经观察过了,这位置刚好是那黑衣人的视野盲区。
最危险的一步已经走过,沈清辞却没有立即飞奔而出,而是又俯身趴在屋脊上等了约莫一刻钟,确定那人并没有发现,四周也没有半点儿异样,这才飞速的从后墙翻出,一路尽可能的隐匿气息和身形去往仁和堂。
不过,有了今天碧玉的提醒,哪怕已经到了仁和堂外,沈清辞也没有贸然立即进去。
她找了一处隐秘的墙角,先藏匿好了身形,才拈起一块石子在手,准备丢出去声东击西,探探里面的守卫。
还没等她蓄了内力在手,却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沈清辞忙攥紧了原本要抛出去的石子。
脚步声很轻,但步子却有些慌乱。
还没等沈清辞细想,她就已经听到来人的声音。
“你在此地等我。”
“是。”
余氏和她的贴身丫鬟。
说完这句话,余氏自己提着食盒从不远处的月牙拱门处走来。
随着她的走近,提了十二分小心的沈清辞也注意到了之前自己不曾察觉的两道气息。
沈清辞有些后怕的一个闪身,掠到了阴影深处,并趁着余氏在听门口护院交涉的功夫,她屏住了呼吸,翻身跃上了墙头。
月光虽满,但幸运的是这仁和堂里花木繁盛,尤其是外墙下的几株柳树更是已经完全舒展了枝条。
树荫满园,沈清辞很容易就藏住了身子。
她之前只是远远的看过仁和堂的外墙,不知道里面什么布局,若是没有余氏引路,她还得好一番摸索。
幸亏提着食盒而且没什么功夫在身的余氏走在前头。
沈清辞借着树荫,廊檐,墙角等物的遮挡,一边隐匿的气息和身形躲避周遭有守卫气息的地方,一边仔细听着余氏的脚步声,辨着她的方向到了仁和堂的主屋。
比起戒备森严的外墙,主屋周围倒是宽松的很,就只院门口站着两名守卫。
在余氏扣开院门的时候,沈清辞已经利用她那边弄出来的动静顺利到了主屋的后窗。
屋子里没有点灯,房门和前窗也被关上的,黑沉沉一片,只沈清辞所在的后窗开了半盏。
她仔细听了听,确定屋子里只有一道气息,而且那人就在床上,还时不时的发出“嗬嗬嗬”的声响,对她的到来应该并没有察觉,沈清辞才稍稍放下心来侧身藏在了此处。
只是,她才站定,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里面还夹杂着草药味,熏的人十分难受。
房门很快被人推开。
余氏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刚刚守着院门的小厮。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那小厮很快将油灯点了起来。
余氏这才将重重的食盒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之上,那上边还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小米粥和一碟瓜果,一盏清水。
“老爷今天还是不肯喝水进食?”
那小厮摇了摇头,“今日清芳院那边的声音大了些,叫他听到了动静,可能猜到了些什么,就再也不肯吃喝了。”
余氏叹了口气,她头上的八宝簪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晃,发出清脆声响。
这声音倒是叫床榻上那人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余氏弯腰盛了一碗粳米粥,走至床边劝道:“老爷,您好歹吃点儿吧,不然身子怎么撑得住。”
然而,床榻上的那人却依然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响。
从沈清辞所在的位置悄悄看过去,只能透过朦胧的床幔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形躺在床上。
余氏越是靠近,他的情绪就越是激动,口中发出的声响就越大。
沈清辞此前从未听过孙怀安有口不能言的缺陷,如今听这动静……他就像是被割了舌头似得。
这念头才冒出来,沈清辞惊的后背直冒冷汗。
他好歹也是孙府一家之主,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还没等沈清辞细想,余氏用小勺盛起的粥突然被孙怀安一把打翻。
这一举动似是用了他全部力气,做完之后,他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余氏红了眼眶,她一边蹲下身子捡地上被孙怀安打掉的汤匙,一边哽咽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
“知言的命都在他手上,我能怎么办?”
“他对你都如此狠辣绝情,更何况我们母子,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床榻上的人似乎被气的不轻,口中发出的“嗬嗬嗬”声音更大,却始终连一个模糊的字音都吐不出来。
余氏见劝说无果,遂擦了一把眼泪,狠心道:“清芳院的动静你也听到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知月没了。”
“知月没了!”
“你要是再不肯乖乖配合,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就是知礼,知言。”
“老爷,您也不想断子绝孙是吧?”
这话就像是踩在了孙怀安的七寸上,刚刚还“咒骂”个不停的他突然呜咽了起来。
因为被绞了舌头,他的嚎啕大哭听起来更是瘆人的慌。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掌拍开。
随着一道冷风席卷进了屋子,一身素白云锦直裰的披着一身月光的孙知敬款步走进了屋子。
他闲庭信步,宛若清雅绝伦的温润公子。
只是他才进门,刚刚还痛哭流涕的孙怀安看到他的模样瞬间失了声,骨瘦如柴的他浑身颤抖不已,哪怕是隔着一道床幔,沈清辞也能感受到他那又惊又恐又恨的情绪。
只是一刹。
下一瞬,就连藏身在后窗的沈清辞都闻到了自床榻那边飘出来的一阵阵恶臭。
孙怀安**失禁了。
那恶臭混合着这一屋子的血腥味儿和草药的腥味直叫人五脏六腑都止不住的翻涌。
就连余氏都没忍住,转过了身去呕吐了起来。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身朱玉风华的孙知敬却也从容自若的走了进来。
前窗已经被推开,月光如水银般倾泄了进来。
他身上的云锦段子在月光下犹如一道流光,随着他的步子,掠过这满屋的狼藉和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