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277是她的夫君
这话一出口,沈清辞才惊觉似乎自己有些过了。
且不说盛庭昭和长公主算计谋害盛庭烨一事没有证据,就算有……有王家和长公主府、林家做靠山,再有皇后庇护,只怕最后也会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
而被谋害的盛庭烨,只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还没有什么后台支撑的空壳王爷。
就算盛庭烨真的出事,对盛庭昭的惩罚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毕竟盛庭泾获罪,又折了一个盛庭烨,圣人子嗣本来就少,他不会再对盛庭昭下手。
皇后等人也是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他死了最坏的结果也就这样,更何况,盛庭烨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这以后对盛庭昭的追责就更没什么要紧了。
同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爹娘偏心至此,换做谁心里都会不好受。
所以,沈清辞才觉得自己失言了。
这无疑是在揭盛庭烨的伤疤,沈清辞不忍再继续说下去,这个中利害他们彼此都清楚的很。
但见盛庭烨神色淡然,并没有半点儿被影响到的样子。
沈清辞心想,约莫是已经习惯了。
可自幼年时起,这到底要经历多少次的期待和失望,打压和磋磨,才会渐渐习惯父母的偏心和无情,才会冷清冷性,淡然处之。
沈清辞有些心疼。
她伸出手去,下意识想要覆在他掌心,却被他先一步攥在了手里。
“无妨。”
盛庭烨另外一只手轻抚上沈清辞的肩头,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帮她顺着脖颈间的碎发。
“现在能伤我的,只有你。”
他眉眼带着淡淡笑意。
即使保养的好,常年习武练剑之人的指腹和虎口也带着一层薄茧,随着盛庭烨替她顺发、轻抚脖颈的动作,那薄茧不时的剐蹭着她的肌肤,这手感比起春芽替她按揉时候的力度更让人舒适。
感觉舒服的沈清辞主动靠了过去,只是她隐约觉得盛庭烨的动作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细想,却听他突然提到:“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狮子猫。”
恰好这时候,沈清辞正好看见了他满眼宠溺的模样,再加上他手上这动作……
她微微一怔。
敢情,这是将她当猫在顺毛?
沈清辞忍不住磨牙,就要回掐他一把。
盛庭烨手上的动作却突然一顿,他突然微微俯身,将她拥在了怀里。
这让笑闹着,已经抬起手来,准备掐他的沈清辞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为他这突然低落的情绪。
沈清辞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见他刚刚他眸中的宠溺转眼间褪去,如墨的瞳仁里突然染上了一层寒冰。
“只是,那猫后来因为抓伤了盛庭昭,而被母后杖毙了。”
当着他的面。
猫儿虽小,却是他幼年一个人住在孤立无援的锦绣宫唯一的慰藉。
可就连这个,盛庭昭也要抢走。
他见那猫儿不肯跟他走,明知道会被那猫抓伤,却还故意一把拽起了狮子猫的尾巴用力一甩,那原本乖巧的猫儿出于本能,情急之下才给了他一爪。
他就凭借着那一道伤痕闹到了母后跟前。
他母后甚至都没有问他缘由,直接让人将他按下,当着他的面将那只狮子猫活活打死。
鲜红滚烫的血溅了他一头一脸,而当时盛庭昭的笑容却纯真灿烂。
“三哥哥,这畜生不乖,它早知道跟着我走,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是吧?”
当时,透过他满眼血色,看到盛庭昭那人畜无害的灿烂笑意,越发觉得森冷可怖。
从小到大,盛庭昭见不得他有半点儿好,总是处处针对,事事为难。
而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母后都不会问缘由,受罚的总是他。
“为什么你不能让着弟弟。”
“为什么你没能护住他。”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你!”
……
一句句诘问,犹如一把把刀子,不管他受得不受得,悉数插在他心口。
哪怕是跟他毫无关联的事情。
盛庭昭自己贪玩落水,他关禁闭。
盛庭昭顽劣翻墙闯宫禁,他挨打。
甚至连盛庭昭受了风寒,他都会被罚跪给他抄写经文祈福。
很小的时候,在最渴望父母疼爱和肯定的年纪,他也曾有过奢望,甚至在一些宫婢的劝说下,也觉得是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照顾好弟弟,母后对他抱有很高期待,所以才格外严厉。
可一件两件事情还能说得过去,一年两年也还可以自欺欺人。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他才知道,他母后不是偏心不爱他,准确的说,是憎恨他。
为什么?
因为不解,他甚至怀疑自己并非她亲生骨肉。
毕竟中宫也是可以将别的妃嫔子嗣养在膝下。
所以,他去查了。
查证的结果让他更加绝望。
他确实是皇后亲子。
想到这些,盛庭烨忍不住一声嗤笑。
这笑里的苦涩和辛酸这些年只有他自己尝尽。
“为什么?”
听到最后,沈清辞感觉都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自己心口,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万般情由,总有因果。
更何况,皇后这般,已经到了让人感觉匪夷所思的地步。
听到她的追问,盛庭烨握着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没有立即回答沈清辞这个问题,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
“刚刚说起,即使我的死,也未必能搬倒盛庭昭。”
“其实,这件事也不必我们出手,张家倾覆,总有人做垂死挣扎,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曝出来。”
沈清辞不解。
盛庭烨抬手抚着她的长发,语气平静道:“你可曾听过,盛庭昭是因母后早产诞下,所以一开始身体虚弱隐有早夭之险,那时父皇恰在行宫主持春围,虽未能及时赶回来,却请了数百得道高僧进宫诵经祈福。”
沈清辞点了点头,也是从那时候起,就有人传五皇子盛庭昭是个得佛光庇护的天之骄子,即使不足月,在百僧祈福之后,身体也一天天康健起来,自带祥瑞之气。
以前沈清辞听了,只觉得是这个孩子福大命大,怎么还能跟那些玄乎的佛光,祥瑞一类的扯上关系,不过是替给五皇子的身份添些点缀罢了。
如今见盛庭烨特意拿了这件事来说,难不成里面另有隐情?
沈清辞从盛庭烨的怀里起来,用手掌撑着下巴,好奇道:“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天生体弱,险些活不成,所以皇后才格外偏爱些吧?”
但这已经远远不是偏爱的地步了。
有些说不通。
盛庭烨修长的手指勾着沈清辞的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知道沈清辞性子急,他也没卖关子,直言不讳道:“不,那只是传闻。”
“实际上,他是足月出生。”
闻言,沈清辞心头咯噔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意思?
若不是这胎有鬼,又怎会明明足月,却要对世人谎称早产!
她以前对朝堂,对皇族知之甚少,还是嫁过来之后,才开始关注这些。
但也没有精细到每个皇子的生辰都记下来。
沈清辞皱眉道:“盛庭昭的生辰是多久?”
盛庭烨勾着她长发的手指一顿,敛眸道:“太和三十八年,十月十四。”
听到这话,沈清辞的心都蓦地漏掉了半拍。
太和三十八年,正月初二,先帝驾崩,举国同悲。
国丧期间,乐典、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文武百官需要服丧二十七日。
对新帝的要求更甚,批阅奏折不能用朱笔批示,一律改用蓝笔,连带着各部院衙门行文也要改用蓝印。
新帝还要服丧百日,不仅要斋戒吃素,更忌女色,声乐。
在前朝就有皇帝在服丧期间让妃嫔受孕,因此轮为了史官攻讦的把柄。
若盛庭昭是足月出生……那么算时间,他该是帝后在先帝驾崩那月被怀上的。
想想,先皇的灵柩还停在养心殿,他这儿子却在后宫荒唐。
当今圣人最是提倡孝道,为了名声和颜面,将这件事情捂下去,倒也无可厚非。
可沈清辞没曾想,盛庭烨随后又道:“此事父皇并不知情。”
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沈清辞还没反应过来,却听他又一道炸雷当头抛下。
“在国丧期间,皇子们跪棺守灵,有了出入后宫的机会。”
沈清辞:“???”
所以,什么意思?
她还没反应过来,盛庭烨已经慢慢同她说道开来。
这是盛庭烨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不能触碰的存在。
这时候,面对沈清辞,他却能云淡风轻的说出来。
“当初这个给他们创造机会,守门的人,就是她身边的何嬷嬷,也就是赵妙笙的生母。”
“怕事情败露,在足月产下盛庭昭之后,她直接将整个寝宫来了大换血,所有知道盛庭昭足月出生的宫女嬷嬷太医稳婆全部被牵连。”
“甚至连之前偶然一次给她请过平安脉的卢奎,当时虽然逃过一劫,但后来也被她找了其他的由头扑杀。”
“恰好那时父皇在行宫,宫里她一人独大,再有王家帮扶,这件事就瞒了下来。”
“等父皇回宫,盛庭昭已经三个月多了,只说是得了佛光庇护等话,再加上刚出生的孩子确实长得很快,没有人怀疑。”
说到最后,盛庭烨轻嗤一声:“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恰好年少时的他,一个无心之举救了卢奎一命,后来又顺藤摸瓜查到了赵妙笙,何嬷嬷……
说起自己母后的这些事情,盛庭烨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难堪,到现在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心平气和。
比起盛庭烨的平静,乍一听到这等私密,沈清辞感觉自己好像被天雷劈中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一开始怀疑盛庭烨并非皇后所出,如今听他的话,却是盛庭昭并非圣人亲子!
这消息也太过意外了!
沈清辞觉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要知道,那时候现在的皇后早已经嫁给了圣人,而且已经有了盛庭烨这个嫡子。
她太子妃的位置稳稳当当。
在新帝登基之后,她也顺利被抬做了皇后,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她怎么会……
盛庭烨松开了他指尖缠绕的沈清辞的长发,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同她解释道:“要知道,她原本属意的是先皇三子,后来的靖王。”
“他们两人本来也已经有了婚约,是父皇……横刀夺爱。”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盛庭烨原本平静的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
沈清辞捕捉到了。
要知道,当初的先皇三子风头最盛,最是得先皇宠爱,同皇后两人更是被誉为一对金童玉女似的璧人。
若是两人都无意便也罢了,可他们分明相知相爱,再有皇后也是四大家族之首的王家身份最尊贵的嫡女。
若没有生出什么意外……这婚事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沈清辞想到一种可能。
但若直说出来,对盛庭烨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盛庭烨捏了捏她的指尖,自嘲的笑了笑:“是的,因为有了我,所以她不得不嫁。”
他父皇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得到了他母后,毁了那原本天造地设的一桩婚。
而他,则是他母后受辱的“证据”。
哪怕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必说,他的存在本身对他母后来说,就是一种屈辱和折磨。
叫她如何不恨他。
他和盛庭昭。
“一个是和心爱之人的孩子,一个是被人强迫之后才有的孽障。”
她会喜欢谁,偏向谁?
答案不言而喻。
“盛庭烨……”
沈清辞鼻尖一酸,眼眶有些发胀。
不管前人因果对错如何,沈清辞这会儿只想抱抱无辜的盛庭烨。
再多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清辞回身主动拥住了他。
她的头贴着他颈间,柔声但笃定道:“你才不是孽障,你是我夫君。”
再如何心如坚冰,再如何的云淡风轻,但毕竟是自己的至亲,而且说起的还是自己最不堪的身份和往事。
盛庭烨整个人已经在不自觉间笼罩了一层冷冽坚冰。
沈清辞就像是一汪温泉,涌入了他怀中,融化了这一层坚冰将他包裹的坚冰。
原本如置身亘古雪山中踽踽独行的他,不仅有了软肋,还有一抔独属于他的温暖。
从身到心。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在这一瞬间也流露出了一抹冰雪消融的微笑和满足。
他低头,回抱住了她,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回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