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233认错
盛庭烨已经又戴上了那半张银质面具。
虽然只着一袭靛蓝常服,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但哪怕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了那一截精致的下颚,也不减他半分风华。
“先生。”
“张公子。”
盛庭烨同月七点了点头,两人见了礼。
此时,站在月七身后的姚清阮在看到盛庭烨的时候微微一怔。
她的目光锁在盛庭烨那半张银质面具上。
“城表哥,这位是?”
月七转头,从容解释:“这位是我请来的张先生。”
姚清阮皱眉看向盛庭烨:“张先生可是遂州人?”
盛庭烨已经走到了沈清辞身边,闻言,他转头淡淡扫了一眼姚清阮,语气平静无波道:“在下京城人士。”
说完,盛庭烨已经扶着沈清辞的手托住了她半个身子:“夫人,外面冷。”
他看向她目光深情缱绻,动作温柔妥帖,仿似将她当做了珍宝一般。
看的沈清辞都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这人的演技。
沈清辞配合着应了一声,就要由着他搀扶着回屋。
却在这时,之前看起来端方得体的姚清阮突然上前一步。
她的目光迅速掠过被盛庭烨半揽着的沈清辞,最后仰头看向盛庭烨,急急追问道:“那先生可曾去过遂州?”
盛庭烨神色冷淡,但语气笃定道:“从未。”
得到答案的姚清阮身子一僵,娇俏的面容上划过一抹说不出是落寞还是怅然的神色。
“清阮表妹。”
月七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姚清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位张先生,我突然想到曾经在遂州遇到的一位故人。”
“既然先生没有去过遂州,那想必是我认错了。”
她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遂转头看向月七:“城表哥既然有事,我就不叨扰了。”
言罢,她礼数周全的朝众人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客栈。
客栈大堂瞬间又空了下来。
沈清辞虽然心有疑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乖巧由着盛庭烨搀扶着,回到了房间。
月七已经屏退了底下的人,也前后脚的跟进了房间。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盛庭烨才取了面具,随手搁在桌上。
他们谈起了云州现在的局势以及张家的状况,还说了一些沈清辞听不懂的暗语。
沈清辞在一旁默默的等着,等到月七离开,她才好奇问道:“你去过遂州?”
刚刚看姚清阮的眼神,显然做不得假。
盛庭烨转头扫了一眼那半张银质面具,“不曾。”
“这面具之前是月七的。”
月七戴着这面具,替盛庭烨在云州到遂州这一带执行任务。
现在月七成了“张锦程”,盛庭烨则取代了月七之前所扮演的角色。
沈清辞恍然:“所以,那个在遂州救下姚清阮的,是月七?”
盛庭烨翻阅着手上的密函,头也不抬道:“或许。”
这倒是有意思了。
明明姚清阮惦记着的恩人就在眼前,可月七偏偏被困在了张锦程的身份里。
不能说,不可说。
沈清辞觉得,戏文里都没有这么造物弄人。
她正要同盛庭烨说道两句,却见盛庭烨那好看的眉峰突然皱起。
他的目光正落在一张地形图上。
沈清辞才要开口,却见他突然转过头来,神色难得的带着几分凝重道:“明日你随王家的船队先回青州。”
沈清辞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都好好的。
盛庭烨起身走到窗边,抬手才撑窗蒲,外面肆掠的风雪瞬间席卷了进来。
沈清辞被冷得一哆嗦。
好在盛庭烨很快便又给关上了。
“这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若再继续下上半个月左右,将会是一场灾难。”
届时,漓江结冰,大雪封山。
今年本就遭了一场水灾,百姓缺衣短食,再来这样一场雪灾……
云州这一带的情况不容乐观!
光是一个云州城就有数十万百姓。
张家又在这一带的某处养了私兵,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
谁都难以预测。
张家应该也是料到了这样的困境,才又派了张锦程去青州筹集了钱粮。
可那点儿东西,对军队来说,怕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到时山路被阻,渡口被封,云州成了一座孤城,一旦盛庭烨在这里的消息暴露出去……
沈清辞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殿下打算如何?”
盛庭烨转头,目光落在案几上他刚刚放的地形图上。
他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答案。
越是这样,他越要留下来。
若云州生变,他能在第一时间想办法控制局势。
若万幸没有生变,也能趁此机会找到张家的突破口。
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为他今后铺路,他都不能走。
“那我也不走。”
沈清辞没有半点儿犹豫。
她总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宁王妃的身份带来的好处和方便,遇事却成了缩头乌龟。
且不说她从不做逃兵,既然跟盛庭烨搭在了一条船上,自然是该同进退的。
而且,若那封密信是真的,阿爹也有可能留在云州。
盛庭烨微微蹙眉,不赞同道:“你留下只会让我分心。”
沈清辞只想留下来,一时间竟没注意到盛庭烨这句话里含着的深意。
她据理力争:“我也可以为王爷分忧。”
说着,沈清辞转了转还有些疼的脚腕:“再过几日,我的脚伤就好了,就算帮不上王爷什么忙,也能做到自保,绝不会拖累王爷。”
“相反,王爷若将我送去青州,我担心这边的局势,说不定关心则乱,还可能做错了事,到时候扰了王爷的大计可怎生是好?”
总是一句话,她绝对不走。
说完,沈清辞仰头看向盛庭烨,一脸坚定。
盛庭烨原是想说什么,突然有敲门声响。
流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子。”
盛庭烨应了一声,流云这才推门进来,送了一封密函之后,便垂首站在一旁不动了。
盛庭烨看过那密函,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黑眸中,翻涌起了一层怒意。
在沈清辞带着疑惑的目光下,他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一处。
沈清辞顺势看过去,是距离此处约莫五十余里的千窟岭。
沈清辞来云州之前,曾看过这一带的风土人物志。
据说,这千窟岭连绵数百里,而且地势颇高,可抵外敌,易守难攻,是云州城的一道天谴。
盛庭烨的手指落在千窟岭的某一处。
“这里。”
沈清辞皱眉:“张家屯兵的位置?”
盛庭烨却摇头:“是赤铁矿的位置。”
话音才落,沈清辞蓦地睁大了眼睛。
之前原本还有一些想不通的点,在这一瞬间都串联了起来。
在大齐,明令“盐铁官营”,严禁私开售卖盐铁矿。
而云州,并没有官家的铁矿。
所以,这一处赤铁矿,是张家私自据为己有的。
也正是因为在这一处发现了赤铁矿,所以张家才遣了张宗耀过来,在这里开矿,冶铁。
之前沈清辞还在想,张家若只是屯私兵,那需求量大的兵器该从何而来。
原来竟是这样。
有兵,有武器,剩下唯一需要操心的是钱粮。
所以,盛庭泾才把目光放到了姜家头上。
利用这姻亲,将姜家王家的财产据为己有不说,还可以利用王家名下的铺子,商船,甚至打着王家的名号,陆续从各处搜集采购所需的军需。
一个赤铁矿已经让沈清辞意外了,没想到盛庭烨接下来的话,几乎让她窒息。
盛庭烨将那密函递给沈清辞。
“你可知,那些矿工从何而来?”
沈清辞摇头,目光已经落在了那密函之上。
盛庭烨的语气清冷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一开始是张家的家奴,后来人手不够,就从各处拐卖了人口,今年,他们趁着江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羁押了数千民众在千窟岭当牲口用。”
这里面不乏老人,孩童。
江北水患,对上,他们贪墨了赈灾的银子,对下,竟对那些难民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水患,本就死伤无数,正好成了他们的挡箭牌。
光是看到密函上的只言片语,沈清辞就已经被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了。
之前是为情为义才要留下来,眼下就凭着她这一腔怒火,沈清辞恨不得一脚将这颗毒瘤踩烂了。
盛庭烨之前奉旨查江北贪墨案就已经有所察觉。
但奈何张家在云州这一带盘踞太久,很难找到突破口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他只能徐徐图之,好在没有等太久,月七顺利的取代了张锦程。
有了月七这个内应,再加上这一次张家急需粮草,才会露出诸多破绽。
对上沈清辞几乎要喷火的眸子,盛庭烨知道,这样一来,她更加不会走了。
他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你若实在不愿回青州,眼下倒是有一件事需得你去办。”
知道他不会撵自己走,沈清辞双眼一亮。
“何事?”
盛庭烨端着茶盏在手,看向沈清辞的目光沉沉:“你可还记得平西郡王,林云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