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18愤怒
“阿菀?是阿菀回来了吗?”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沈清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她差点儿没忍住,想要冲进去同她老人家相认。
然而,却在下一瞬听到另外一道熟悉的嗓音:“母亲,阿菀都去了那么久了,您也该放下了。”
小王氏的声音自床榻边传来。
外面风声猎猎,沈清辞都没注意到屋子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屏住了呼吸,翻身上了屋脊,找了个安全的位置,趴了下来,然后才轻手轻脚的掀开一块琉璃瓦。
屋子里的情形,一下子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丫鬟们都被打发了下去,她的祖母杨氏此时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
在她边上坐着正端着药碗的小王氏。
碗里的汤药已经去了大半。
小王氏叹息道:“母亲,您好歹再喝点儿,不然的话,这身子骨撑不住。”
“我知道,您最疼阿菀,可玉致也是您的孙女儿,阿菀去了,还有玉致呢,这药还是她下午亲自去回春堂抓的。”
“您难道不想赶快好起来,到时候看着玉致风风光光的出嫁吗?”
小王氏苦口婆心的在一旁劝说了半天,杨氏却将头扭到了一边,并冷哼道:“你们母女俩可没那么好心!”
“怕是巴不得我这个老太婆死了,好给你们腾地方。”
话音才落,小王氏的面色一僵。
但她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温婉柔顺,“母亲,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可是儿媳在哪里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杨氏却将头偏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此时,就连屋顶上的沈清辞都有些意外。
虽然有些人家婆媳关系闹得僵,更有甚者,当婆婆的磋磨媳妇来立威。
可在姜家,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的祖母是个仁慈宽厚的老者。
自姜玉菀阿娘过门之后,她就交出了府上的中馈和掌家之权,平时待两位媳妇犹如亲闺女,待小辈更是疼爱又宽容。
姜玉菀阿娘去后,由小王氏掌家,她也从未说过半句不好。
姜玉菀长在姜家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祖母同小王氏说过一句重话。
刚刚那句带着些许刻薄的话,都不像是祖母能说得出来的。
沈清辞心惊,难不成,祖母也察觉到了什么?
还没等她细想,却见小王氏叹息道:“我知道,阿菀的死你还在怪我。”
“若是我能给阿菀身边多支两个丫头,也不至于出事。”
“可是,阿娘,阿菀那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若她不愿意,我们怎么可能往她身边塞人。”
说起姜玉菀来,杨氏这才转过了头来,看向小王氏。
从沈清辞的角度,只看得见祖母半边身子,看到她的鬓角染上的如白霜似的发丝,看不到她的神色。
只听她冷哼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我的阿菀碍着你们的路了!”
说到最后,杨氏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
小王氏一改平日里的温婉,重重的搁下药碗:“母亲。”
“您平日里总是偏心阿菀,忽略玉致也就算了,怎得现在还如此糊涂,是非不分呢?”
“看样子,母亲当真是病得糊涂了。”
言罢,小王氏站起身来,抬手将剩下的半碗汤药混着药渣,倒进了一旁的珊瑚盆栽里。
“既如此,母亲好好养病吧,儿媳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捋了捋袖子,拿着药碗起身出了房间。
她来的时候没有带丫鬟,外面的庭院也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越发透着不同寻常的诡异了。
沈清辞在屋顶上趴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已经走远了,这才轻手轻脚的翻身下了屋脊,再次来到窗外。
“阿菀……”
杨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她可能迷迷糊糊睡着了,在梦中都喊着沈清辞的名字。
沈清辞鼻尖儿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抬手推开原本只留了一条缝隙的窗户,翻身进了屋子。
饶是她轻手轻脚,没有闹出半点儿动静,却还是惊动到了床上的人。
“阿菀?是你吗?”
沈清辞才站稳身子,就对上了杨氏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
她蒙着脸,一身黑色夜行服,这样的情形下,任谁见了,都要被吓一跳。
没有惊呼叫人,就已经算是镇定的了。
可杨氏并没有。
她红了眼眶,抬手探向沈清辞,声音里也带着哽咽道:“是我的阿菀回来看祖母了吗?”
“你是不是又到哪里淘气去了?”
顷刻间,沈清辞泪如雨下。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同林云峥一起,套上夜行服出去“行侠仗义”,偶尔为了躲开老爹的盯梢,也会被祖母抓个正着。
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祖母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惊喜万分。
沈清辞想应一声,可是喉头就像是卡着刀子,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她只提着步子,慢慢向床边走去。
才短短两个月不见,原本富态的祖母看起来竟骨瘦如柴。
她探过来的手犹如松树皮一般,干瘪得没有半点儿生气。
那一瞬,沈清辞脑子一片空白,来不及权衡利弊,来不及做出选择或者判断。
只是对上祖母那双发红的眼睛,她就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覆在了她的掌心。
“阿菀瘦了。”
“人说,死后可以给亲者托梦,自你走了之后,祖母天天都盼着能梦到你,可是从来都没有……”
“阿菀,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祖母啊!”
祖母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宽厚。
她牵着她的手,犹如小时候那般。
只是,她大了,再不能被祖母抱在怀里了。
“如今可算梦到了,这梦也太真实了,我的阿菀应是知道祖母快不成了,所以来接祖母的,对不对?”
坚强如沈清辞,也在这一瞬哭成了泪人。
她猛地摇了摇头,会握住祖母的手,“不是,祖母,您好好的,一定能长命百岁!”
“阿菀会回来的,您再等阿菀一段时间,等阿菀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就回来守着祖母,哪儿也不去!”
等从那一纸赐婚中退出,等从沈家全身而退,等调查了她身死重生的真相,让那些害了她的人付出代价,她就可以回到祖母身边了。
沈清辞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
杨氏点了点头,紧紧攥着沈清辞的手,“好,祖母等着。”
沈清辞拿另外一只手替她掖好被子,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才哽咽道:“祖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以后不要同婶娘硬碰硬。”
阿爹没在府上,二叔又是个不管事的,祖母如今病着,只能在小王氏手上讨生活。
想着祖母当自己是在做梦,沈清辞便也少了几分顾忌,叮嘱道:“我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那些害了我的人,我都会一一找出来,您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起精神来,把身体养得好好的,等我回来,好不好?”
从小到大,对于沈清辞的请求,不管是多不合理的,杨氏总会纵着。
这次也不例外。
她点了点头,“好,祖母答应你,答应你!”
沈清辞吸了吸鼻子,红着眼道:“那些丫鬟呢?幽兰,幽若她们呢?”
祖母身边怎么能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杨氏摇了摇头,眼神却一瞬也不离开沈清辞的眸子,似是想透过那张黑布,看到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
“都被支走了,她们怕我闹起来,被传了出去,影响她们的体面。”
闻言,沈清辞心头一紧。
她猜到了,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无比的愤怒和失望。
杨氏却攥紧了她的手,反过来宽慰她道:“祖母没事的,别担心。”
说完,她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凌厉,话锋一转:“是她们,对不对?”
沈清辞讶然。
杨氏愤怒道:“一定是她们!”
“那天之后,府里的一个厨娘,还有春花也相继出事了。”
“这些天来,我也看着呢,她们藏不住!”
沈清辞点了点头,“祖母,别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她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嗯!”
杨氏重重的捏了捏沈清辞的手:“害我孙女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个话题越说越愤怒,越说越沉重。
沈清辞抬手将祖母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柔声道:“祖母,还记得秋娘吗?”
杨氏点了点头,“阿菀身边的丫头,我哪可能会不记得。”
沈清辞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道:“你这里我不放心,我想让秋娘过来照顾你几日,可好?”
秋娘会功夫,而且不似这府上的奴仆,有卖身契捏在小王氏的手上。
有秋娘在这里,沈清辞才能放心。
至于秋娘,她跟她一样,原就不放心祖母,定然愿意的。
然而,这次杨氏却摇了摇头:“保护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她要保护我阿菀,免得我阿菀再被人害了去!”
“祖母……”
沈清辞一下子没忍住,直接一把抱住了杨氏的肩膀,轻轻趴在了她身上哭了起来。
“我没事,别担心我,您一定的要好起来!”
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泪水,又宽慰了祖母一番。
祖母的身子确实太虚弱了,没说上几句话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清辞守了一会儿,确定她熟睡之后,这才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准备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取了身上的帕子,将小王氏刚刚倒进珊瑚盆栽里的药渣以及那和着汤药的一撮土给包了起来,然后尽量将盆栽里剩下的土层恢复到了原样,这才翻身离开了姜家。
她没有直接回沈家,而是一路来到了槐树巷。
沈清辞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点着灯,秋娘守在堂屋,卢奎正在屋子里给流苏扎针。
“流苏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沈清辞才一开口,沙哑的嗓音就引起了秋娘的注意。
“比起昨日来,流苏好多了。”
秋娘皱眉看向沈清辞红肿的眼睛,面含担忧道:“倒是小姐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沈清辞想了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故意用能让里屋的卢奎听得到的音量道:“我去了一趟姜家。”
“你也知道的,阿菀去后,我一直不放心姜家老夫人,听说她病重,今日得了空便悄悄去看了她。”
听到这里,秋娘的神色也是一紧:“那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她虽然没有了在姜家的记忆,但是之前去姜府,听那些丫鬟们的只言片语,她都能想象的到当初姜老夫人对她的照拂。
再加上后面永安伯姜知舟亲自来了沈家替她诊脉,光是凭这份情谊,她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沈清辞叹了口气,言简意赅道:“她们对她很不好,身边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闻言,秋娘脸色一沉:“怎么能这样!她好歹也是姜家的太夫人啊!”
这一次,甚至不用沈清辞开口,秋娘主动道:“小姐,小流苏这边也用不到我,林大人找来的大夫照顾得极周到,我想……”
“我想去照顾老夫人几日,听说过几日姜大人要回京了,到时候我再回来。”
沈清辞正有此意。
昨夜她就看出来了,这院外到处都有高手,若林越真的要对流苏做什么,一个秋娘根本拦不住。
而且,据她分析,他都用上卢奎了,也算费了力气和心思在救流苏。
没有理由在这时候对流苏不利。
相对的,祖母那边情况更紧急一些。
不仅是没人照顾这么简单,沈清辞想到下午姜玉致的那一番话,再琢磨着小王氏的态度,她就有些不安。
所以,她才将药渣取了过来。
而且,还故意不避开卢奎,就是想让他听听。
这人毕竟也曾是老爹的至交好友,是姜家的常客,听到祖母出事……不应该袖手旁观才是。
事实证明,沈清辞猜得没错。
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给流苏施了针的卢奎从里屋走了出来。
才一照面,他甚至都没顾得上客套,开门见山道:“姜家老夫人的身子怎么样了?”
沈清辞忙将一路揣在怀里的帕子递了上去。
卢奎曾经坐到过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不精明。
不用沈清辞提醒,看到那药渣,他大致都能猜出这土的来历。
“快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