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菀不敢在此地久留。
即使她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也只能避得开一时。
以那人的机警,想必很快就会有所察觉。
强忍着浑身上下似被刀子滚过的酸痛,顺着小路才下了山,姜玉菀就瞧见了焦急等在那里的丫鬟春芽。
这孱弱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还走至跟前,她眼前一黑,便彻底昏了过去。
再睁眼,跟她在沈清辞身上醒来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不甚宽敞的房间,简陋的陈设,床上甚至连个帘帐都没有。
春芽正守在有些漏风的窗下熬药,一阵阵浓郁刺鼻的药味儿呛得姜玉菀直皱眉。
按说,这沈清辞的祖父好歹也是户部尚书。
就算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也不至于让府中嫡出的姑娘沦落到这般境地。
直到这一次醒来,姜玉菀脑子里多出了许多沈清辞本身的记忆,再结合之前听着春芽的碎碎念,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姑娘,患有失魂症。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精神越来越混沌,人看起来也越来越痴傻。
尤其是近几年,她脑子里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
从某种角度上讲,说在她身死魂穿前的沈清辞是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也不为过。
所以,这才让成了孤魂的她钻了空子?
姜玉菀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您醒了?”
姜玉菀的声音不大,还是让春芽第一时间察觉了。
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紧张和不安的看了过来,似是生怕她又恢复到往日那双目无神的状态中去。
一个痴傻的姑娘,对沈家来说,既是污点,也是耻辱。
再加上沈父沈母很快又有了一对龙凤胎,听人说沈清辞身带煞气,恐会冲撞了一双儿女,便一狠心,将沈清辞秘密打发到了这城郊的庄子上。
任其自生自灭。
那时候,沈清辞才五岁。
陪着她过来的,只有乳娘和比她年长五岁的
春芽。
另外虽安排了两名护院在外面守着,说是为了保护她,倒不如说是为了防止她出门,将这丢人现眼的事情泄露出去。
直至前几年,因府中一直无人过问,沈清辞又是这般半死不活的状态,那两护院也懈怠得十天半个月才来扫上一眼。
年前乳娘家中又出了事情至今未归,眼下只春芽同她挤在这二进的小破院子里相依为命。
沈清辞的突然清醒,最开心的莫过于春芽。
姜玉菀也不想伤了这丫头的心,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别担心。”
见她还能同自己说话,而且看起来确实“病”好了的样子,春芽喜极而泣:“小姐好起来了!奴婢是替小姐感到高兴!”
末了,她想了想,又低低的补充了一句:“老爷和夫人他们知道了,也一定欢喜得紧,说不定很快就要接小姐回去了!”
“奴婢这就着人将这消息送回去!”
春芽是个急性子,说完就要转身。
“且慢!”
姜玉菀忙叫住了她。
这么多年对自己女儿不管不顾的父母,能有多好?
她眼下自己的事情都还顾不上,哪里来的闲工夫去跟沈家这边的人周旋。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春芽明说。
姜玉菀抬手揉了揉眉心,岔开话题,“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
春芽忙转身走了回来:“有的,今儿一早,奴婢溜出去采药,远远就看到村东头围了好些人,说是大理寺在抓什么人,那阵仗可凶了。”
闻言,姜玉菀有些后怕的摸了摸沉闷的胸口,“昨日我们回来,可有人看见?”
她在床上浑浑噩噩了几天,昨天才终于能撑起身子来。
这庄子距沈家坟林所在的落英山不过二里地,想着去自己坟头看看,她就让春芽将自己带到了那鲜有人知道的小路入口。
没想到遇到了后面那么多事情。
春芽摇了摇头,保证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外传的。”
姜玉菀点头,正要嘱咐春芽几句,却听院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想起大理寺的搜查,姜玉菀有些不安。
春芽虽然不明所以,但却也知道要替姜玉菀遮掩,她朝姜玉菀点了点头,这才快步跟了过去。
砰!
还未等春芽走近,摇摇欲坠的院门就被人从外间暴力的踹了开来。
“大小姐呢!”
粗暴的声音一亮出来,不仅春芽,就连姜玉菀都是一怔。
竟不是大理寺来搜查的人。
姜玉菀刚刚揪起来的一颗心这才落回了实处。
熟料,来人并没有给她们半点儿喘息的时间,直往正房而来,并大声又焦急的对春芽训斥道:“快!把她拾掇起来回府接旨!”
这句话每个字姜玉菀都听清楚了,但凑在一起,姜玉菀愣是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春芽亦僵在原地,直到来传信的那人上前粗暴的推了春芽一把。
春芽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同那人置气,只哆嗦着问道:“赵管事,你的意思是来接我们小姐回去的吗?”
话音才落,却被那赵管事啐了一口,“跟着个蠢货太久你也越发笨了是不是?”
“看看她死了没?没死的话,就快给她拾掇一下回府,再晚一点,落了个抗旨的罪名,全家都得掉脑袋!”
“不想跟着死就快点!”
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让春芽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要转头进屋。
“等等!”
“给她换上,莫丢了沈府的脸面。”
话音才落,赵管事直接将带来的一整套头面和衣裙塞进了春芽怀里。
直到收拾妥当,上了沈府的马车,姜玉菀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不是被沈家抛弃无人问津的痴傻儿吗?
怎么会有从天而降的圣旨?
他们的马车前脚离开,后脚就有大理寺的人前来搜查。
已经走出老远的姜玉菀不由得生出几分庆幸,但一想到那赵管事所提的圣旨,她忍不住蹙眉。
虽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瞧着那赵管事仿似要吃人一样的眼神,姜玉菀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眼下这一种。
当她被送到了沈家,跟着一群人如木偶一般,跪在地上听完嗓音尖细的太监宣读的赐婚圣旨,姜玉菀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老血。
竟是要将沈清辞,也就是现在的她赐婚给当朝三皇子,盛庭烨。
不仅姜玉菀懵了,沈家上上下下也全懵了。
换做是谁,家里的姑娘能被赐婚给皇子,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但待维持着表面的客套,送走了宣旨太监之后,沈家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