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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安园离载寿院不远,过穿堂,沿着长廊走一小段就到了。

小段氏正准备歇息,听说林云嫣来了,又赶忙叫人把屋子里的灯都点上。

林云嫣打小怕火,也很怕黑。

“怎得这时候过来?”小段氏问。

“睡不着,”林云嫣指了指碧纱橱,“我今儿睡这里,行吗?”

小段氏哪里会说不行,立刻让丫鬟去铺床。

祖孙两人还未说上几句,外头脚步声传来。

林珣站在窗外,往里头问了声安。

“进来吧,”小段氏应完,扭头与林云嫣道,“他来得真不巧,打搅我们说贴己话。”

林云嫣莞尔。

林珣没料到侄女也在,绕在嘴边的话不免有些犹豫。

“也没什么大事,”他讪讪笑了笑,“明儿说也一样。”

见林珣要走,林云嫣道:“您今儿借着酒劲,才想与祖母说道一番,明儿酒醒了,岂不是更不敢说了?”

说完,她吸了吸鼻子,转头与小段氏道:“您闻闻,好大的酒味呢!”

小段氏对着林珣摇了摇头,幅度不大,意见很大。

爷们出门吃酒,不是什么事儿,但回府一路走到她这儿,还这么大的酒气,可见是喝了不少。

太伤身体了!

再观林珣脚上那双鞋,一看就是进水了,不止鞋脏,里头袜子定然也脏。

不端正!

“等下先去书房收拾收拾再回屋,”小段氏道,“没得一身臭烘烘的让你媳妇伺候你!”

林珣闹了个大脸红。

这把年纪还被母亲责备些琐事,很难为情。

更难为情的是,还有个侄女在边上听着。

他也是要脸的!

林云嫣打破了这尴尬劲儿:“叔父,您既有事,赶紧与祖母说说吧。”

林珣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还是侄女儿贴心、给他递话,要不然,他站在这儿,抬脚不是,缩脚也不是。

“年初大雪,把老实巷好些屋舍都给压倒了,这事儿您还记得吗?”林珣问。

小段氏颔首:“听大郎说过,顺天府为此挨了好大一通骂。”

“是,宫里骂、百姓也骂,”林珣道,“可这事儿不全是顺天府的错。”

老实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左右六十三间屋舍。

前朝时由一江南富商买去,早些年富商家道中落,卖宅换钱,陆陆续续分属了三四位商人。

没想到,那几位商人家中也走了下坡路,哪怕不是户户卖宅,也拿不出修缮银子了,就靠租户自己东拆西补。

顺天府前几年催过几次,那几位东家愣是拖着不修,也拿他们没办法。

最后一场大雪压下来,死了七人,又伤了三十余人。

“得赔受害百姓的补偿钱,不能跟从前一样说没钱就拖着,顺天府就压着那几家卖宅子,”林珣解释道,“那几家地主不肯老老实实赔钱,又不敢与官府硬碰硬,就提出来统一转手,若实在没有哪家能独吃,最多三家联着。”

小段氏听明白了:“有人想做这生意,却独吃不下,便来寻你一道?”

“是,”林珣道,“陈桂寻的这买卖。顺天府也怕接手的人胡来,我们出面接手,官府那儿好办。等接下来,仔细修缮一番,空置到来年开春,再租出去。”

“租出去?”小段氏听了,连连摇头,“只租为寻常民居,与原先也没有什么两样,进账有限,还不知道几年才能还本。

若放租有的赚,前头那几户就不会拖着不修缮了。

再者,陈桂那人行事、偏门太多,你跟他吃酒往来,我是不管,可这是做买卖,亲兄弟都要明算账。

话又说回来,也忒不吉利了,你看看,那江南人,后来接手的商人,全部家败了。

风水上就不好!”

林云嫣在心里点了点头。

小段氏的话其实极有道理。

老实巷那些宅子,要是一眼看着就能赚钱,早就被人一并买走了。

陈桂挑中那儿,亦不是什么明眼识珠,仅仅是手上有些闲钱、想寻个门路。

可上辈子就是运势到了、赶上了,老实巷改建后起死回生,正经赚到的银钱,不说盆满钵满,也能悄悄存几篮子。

林珣听了母亲的意见,并没有立刻让步。

“您说的这些坏处,陈桂今儿都一五一十跟我说了,”林珣道,“正因为坏处多,价格上才好商量……”

小段氏拧眉,刚想打断儿子的话,手中就被塞进来一盏温茶。

她看向身边的林云嫣。

小姑娘笑盈盈看着她,示意她润润嗓子。

小段氏便抿了一口,按耐住心思,由着林珣说下去。

林云嫣给林珣也送了一盏。

看来,陈桂向三叔父介绍得很不错。

三叔父不是愣头青,一味说好、他会犯嘀咕,好坏都说明白了,他才会更相信。

只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说服祖母。

“我听明白了,我也知道,陈桂与你开了口,你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小段氏把茶盏放下,道,“只是,你买宅子缺的不是一丁半点,我得把云静的陪嫁银子都挪给你。昨儿我看了年内的好日子,最迟也就还有三个半月。你能在三个半月里,把挪走的银子都给我补上吗?补不上,云静怎么嫁人?”

林珣答不上来。

三个半月,修缮完都够呛,哪里可能回本甚至赚钱?

“云静是云字辈头一个成亲的,必须风风光光,”小段氏又道,“家里也没宽裕到能随手买下一条巷子,你就莫要为难我了。你要真想替家里多攒些进项,等云静完婚后,许国公府那儿会替你安排安排。”

母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珣怎么还能坚持?

他只好行礼,退了出去。

林云嫣目送三叔父出去,而后,看向小段氏。

说服祖母是一个过程,只靠三叔父一番话就让祖母点头,林云嫣没那么天真。

就与下棋一样,哪有上来就将军的?

“祖母,”林云嫣柔声道,“送上门的生意不做,是会败运势的。”

小段氏一怔,奇道:“怎得?你听着那买卖能赚钱?”

林云嫣笑了笑。

她不是听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见识过。

她记得很清楚,从前的那个下午里,天阴沉沉的,三叔父的脸也是阴沉沉的,与祖母说话时,声音都绷得发颤。

“早知如此,我该强硬些问您要银子,能赚钱不说,也不用让云静在国公府受罪。为了那影子都没有的提携,拿云静一辈子换,我这个叔父,难道不丢人?”

太丢人了,丢人到三叔父从载寿院出去时,眼眶都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