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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正在自家堂屋喝着婆子泡的热茶,吃着街上铺子里最近新推出的点心,时不时地坐起身朝门外张望,一会儿又重新靠回到椅子里。

褚大伯被王氏这般来回折腾得有些烦躁,皱着眉问道:“他阿娘你这是干啥?好生坐着不成?”

王氏闻言撂下手中的茶碗,侧着身子凑到褚大伯身旁,神神秘秘地道:“他阿爹你发现没有,最近这几天,李氏天天没事儿就往外跑,今儿都出去大半天了,这眼看着都快吃午饭了,人还没回来呢,你说她是不是瞒着咱干啥去了?”

“她能瞒着咱干啥,这县城里李氏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这老婆子一天天净琢磨那些没用的。”

褚大伯不以为意,拿起一旁的烟袋,又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我咋就琢磨没用的了,谁家媳妇见天的往外跑,这要是在村里,还指不定叫人家说出什么难听的呢。”

正说着,王氏就耳尖地听见院子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不再理会褚大伯,趿拉着鞋就跑到了堂屋门口,见果真是李氏回来了,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一整天都不见个影子,快吃饭了倒是跑回来了,大白天的你人跑哪去了?”

王氏此刻心情还有些难以平复,回到了自家院子,正打算去偏房找自家阿娘袁氏,分享这个好消息,结果就被王氏拦了下来。

“阿娘,我……我哪也没去,就是随便到街上转了转,许是年跟前了,集市上热闹得紧。”

李氏这说辞倒是没什么毛病,可她红肿的双眼到底还是出卖了她,王氏狐疑地盯着她,对于她的话,此刻是一个字都不愿相信的。

“热闹的都哭肿了眼?你说你到底干啥去了!”

李氏此刻实在是没有心情和王氏纠缠,说了句:“阿娘,我这是被风迷了眼,我去瞧瞧我阿娘。”

随后便想越过王氏,朝袁氏住着的偏房走去,却被王氏一把拽住了胳膊,死死地拉住:“你少在这忽悠我,今儿个哪来的风,说,你到底干啥去了?弄成这副鬼样子,你,你莫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阿娘你胡咧咧啥呢,放开我!”

瞧着李氏这般反应,王氏愈发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死命地拽住李氏嚷嚷着:“好啊你李氏,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敢背着阿仁,在外面胡扯,我看你是活腻了你!”

王氏越说越气,举起手便朝着李氏身上招呼,褚大伯、袁氏,还有褚阿爷和褚阿奶听见动静纷纷跑了出来。

褚大伯拉拽着王氏的手怒道:“你这老婆子小点声,你在这瞎咧咧啥呢,叫邻居们听去了,咱家还活不活了!”

袁氏自是知道自家闺女儿最近在忙些什么的,见李氏被王氏欺负,脸上平白多了几道血印,分明是方才被王氏打的,一把拉过李氏护在身后:“亲家母你说话可要讲证据,咋能胡乱往我家清荷身上泼脏水!她可是你儿媳妇,你埋汰了她,褚仁能得到啥好?”

“证据,还要啥证据,她那一双眼睛都肿成啥样了,谁家好人逛个集市还能把自己逛哭了,就算不是有相好的,那也没干啥好事儿!”

看着将自己和李氏围在中间,皆是满脸不善的褚家人,又瞧了瞧被打得不轻的李氏,袁氏知道此刻若是他们不能给出个令褚家人满意的答复,今儿这事儿便是不能善了了。

“是我让清荷出去帮我办事儿的,我娘家兄弟生了重病,侄子前两天来找过我,我是叫清荷出去陪着他寻个好郎中,再抓些药送回去的,清荷这孩子心善,她舅舅生病,她自是心疼的。”

袁氏的娘家侄子确实在前几日来过,不过人是来县城办事儿,顺便登门瞧一瞧袁氏的,只在袁氏住着的偏房待了片刻,便离去了。

褚家人并不知晓袁氏娘家侄子的来意,也没人在意,自然也没人过问过,如今被袁氏拿来当借口,倒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王氏的性子,又岂是会这般就低头认错的,一个罪名不成立,很快便想出了另一个:“你们娘俩肯定是拿着家里的银钱,去接济你们娘家了!好啊,你们一对不要脸面的母女,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竟然偷到我头上来了,说你们偷拿了我多少。”

李秀才去世后,袁氏这些年虽一直跟着李氏在褚阿爷家生活,可每月却也都是有交伙食等一应费用的,这些银钱一部分是李家仅剩的家产,一部分则来自袁家兄弟几个对袁氏的维护,虽是不多,可却也足够袁氏在褚阿爷家的嚼用了。

不然以王氏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同意袁氏在褚阿爷家中住了这么多年。

袁氏向家中月月交银钱的事儿,褚阿爷家中都是知晓的,王氏这指控,显然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要不是为了在褚阿爷家处境艰难的闺女儿,袁氏也是万万不愿寄人篱下的过活的,如今听了王氏的话,更是怒火攻心,竟直接扑上去和王氏扭打在了一起。

褚仁中午如往常一般归家用饭,一进院子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连忙上前和褚大伯一起,将扭打在一起的袁氏母女和王氏分开。

李氏不顾褚仁的询问,扶着袁氏回了偏房,被晾在一旁的褚仁,也在褚阿爷和褚大伯的嘴里,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褚仁听后直觉额角一跳一跳的抽痛,有了袁氏那个娘家兄弟病了,李氏出去帮忙寻郎中的借口,和袁氏每月交给王氏的银钱在前,他只觉得是王氏又起了想要休掉李氏的心思,在没事儿找事儿,顿时对王氏摆起了脸色。

随后又是一阵无力感袭来,多少次了,王氏总是这般闹腾,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于是便不再理会,扭头进了偏房。

王氏得了褚仁的厌烦,心中更是恨死了袁氏母女,在家中又是好一番作闹。

褚仁安抚几句后,便出了偏房,袁氏瞧着窗外已经走远了的褚仁,低声道:“快别哭了,阿娘没事儿,你红着眼睛回来,可是那事儿没成?”

李氏闻言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道:“阿娘,成了。”

袁氏重重地呼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小心地嘱咐着:“不过今儿这事儿过后,王氏那个疯婆子想来定会更加瞧咱们不顺眼,以后你行事还要更加小心才行,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李氏拍了拍自家阿娘的手,安抚道:“阿娘放心,我只需继续给铺子里做账就成,旁的都有那边呢。”

袁氏欣慰地点头:“快了快了,咱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若说袁氏和李氏之前还有些心虚,今儿被王氏这么连打带骂的一通闹后,心底的那点愧疚和心虚,便已经彻底荡然无存了。

腊月间,眼看着又是一年春节,甭管日子过得富裕还是节俭,此时家家都在筹备着过年,街上各色铺子的买卖也正是红火的时候。

往年这时也正是衙门到各处铺子收取税款之时,今年自是也不例外。

沈鹿竹和褚义这日正在纸钱铺子里忙着收蒋全送来的纸钱,就见三人越过正在铺子里的客人和林家车队的众人,来到了柜台前,定睛一看,正是褚仁带着两个市卒。

这还是褚阿爷一家搬到县城后,褚义和沈鹿竹第一次和褚仁照面,只见他穿着一身官服,身后站着两个市卒,身板挺直地站在那里,脸色再正经不过,仿佛真的只是来一家普通的铺子,秉公办事地收取税款一般。

三人相视而立,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还是铺子里的伙计宋河,搬来了几张椅子开口道:“几位官爷,这是来收税款的吧,请坐,都请坐。”

待三人坐下,宋河又将早已准备好的账本递到了褚仁手上,大乾收税款,都是这般,由衙门里的官差当着店家的面核算账本,双方确定没有异议后,店家再交上税款,由官差带走。

见宋河已经在处理此事,小两口也没什么心情和褚仁寒暄,沈鹿竹扭身便朝后院走去,穿过东、西两院间的拱门,嘱咐正在做棺材的薛长林,叫他马上跑去县衙一趟。

“长林,你等会从后门出去,到县衙门前就说要找丁捕头,见到人后,就跟他说人到了,正在铺子里。”

薛长林一向机灵,闻言也不多问,应了声是后,便朝褚家的后门跑去。

沈鹿竹望着小徒弟跑远的背影,想着前面盘算账目总是需要些时间的,这时去叫丁安等人,时间应该是刚刚好的。

褚仁见沈鹿竹回了内院,褚义则还在和一众伙计搬搬抬抬,显然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地冷笑。

心道就让他们再得意几天好了,毕竟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彻底消失了,他等着亲眼看见褚义一家子哭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想想都觉得心情愉悦。

收回心神,褚仁继续核算着手里的账本,殊不知同在长青街上,没多远的县衙里,丁安正带着已经更换了各自便装的官差们,一步步朝着褚记丧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