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记被送了县令大人亲手题字的匾额,这事儿还不出一炷香的功法,便传遍了行安县整个城区。
辛县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这事儿传遍整个县城,闹得越大越热闹越好,有了褚家这珠玉在前,这县城里的富人商户们,自然会前赴后继地为这次雪灾出力。
而这事儿也确实如辛县令所愿,没出两日,便有不少人家跑去县衙门前说要出人,出力帮忙,这也使得行安县的灾情,比旁的县郡更早地得到了妥善处理。
而褚义和沈鹿竹,也在随后的日子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送匾额这么大的事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行安县众人的谈资。
寻常的人家聊起这事儿,都是聊一聊当时的排场,和褚家的善举,也有的进而聊到了这次的雪灾上。
可那些之前站队褚仁的商贩们,心中却惶恐了起来,纷纷叫上自己交好的其他铺子的老板,凑在一处商议对策。
“你们说,咱这次是不是站错队了啊,瞧这样子,这褚记背后可是有县令撑腰呢!”
说这话的便是之前断了褚家颜料供应的那家大铺子的黄老板,那时褚仁私下里找到自己,提了几次两家人的恩怨,话里话外地劝说自己,和这种行为不端,人品不好的人要谨慎合作,以免到时候丢了西瓜捡芝麻云云。
都是人精,这黄老板自然是心领神会,后又在褚仁那确定能得到些好处后,这才放弃了褚记纸扎作坊这个大客户,找了个借口便断了那边的供货。
不仅如此,黄老板本着自己挣不到旁人也别挣的想法,美其名曰给其他几家颜料铺子一个,向褚仁示好递投名状的机会,直接又斩断了好几家铺子和褚记合作的可能。
一旁一位身形有些壮硕的胖老板皱着眉,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此事,摇着头喃喃道:“不能吧,我听人说是因为褚记捐了一百来口棺材,县令大人才给送的这匾额,褚记要是真有县令大人在背后给撑腰,哪还能叫新上任的褚市啬夫欺负成这样?不能,不能。”
另一位赵老板却不这么认为:“要我瞧着可不是,我听说褚记好像和县衙里的丁捕头关系亲近得很,说不定就是走了他的门路,搭上县令大人的,不然你们想想,县城里施粥做好事儿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啥时候见县令大人亲笔写过匾额了?
还是叫曹县尉亲自带着官差,一路敲敲打打送到府上的,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要说私下里没有接触过,我可是不信,你要说没关系,那你现在也捐一百口棺材出来,看看县令大人会不会给你也送个‘积德行善’的匾额?”
胖老板似是被这一大段话说服了,支支吾吾半天,苦着脸看向一旁的黄老板问道:“这咋整啊,那咱这不是把褚记得罪的死死的了?”
黄老板眼下也是十分后悔的,早知道当初那个褚市啬夫来游说自己的时候,就该装作听不懂才对:“咋整,我上哪知道咋整去,你们之前也没和褚记合作过,该上火的是我,好端端地丢了个老主顾不说,还得罪了个背后有靠山的。”
赵老板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嚷嚷着道:“你还憋屈上了,这事儿如今闹成这样赖谁啊,还不是都怪你!你自己的罪人就算了,还非得拉上我们两个,我们还没找你说理呢,你还抱怨上了。”
黄老板当初心思确实不正,可那是说什么都不能在众人面前承认的,嘴硬着道:“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嘛,想当初一听说能跟褚市啬夫搭上关系,你们可是都高兴得不行呢!”
“放屁,我们还不是被你给忽悠了!”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胖老板忙起身劝阻:“算了算了,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办才对。”
黄老板沉默了片刻,便推说自己头疼,送了另外两人出去,可转身自己就赶忙换了身衣裳,喊来家里的小厮备上马车,他要亲自去褚记的纸扎作坊走一趟。
纸扎作坊的许管事正在前院的屋子里核对账目,就听作坊里的伙计来报:“许管事,外面有个姓黄的,说是要见您和林管事。”
“姓黄……”
许管事暗自思索了片刻道:“老林正在后院忙着,我先去瞧一眼就是。”
许管事一走出院门,就见之前供给自家颜料的那位黄老板站在路边的马车旁,神情焦躁。
“原来是黄老板,此行有何贵干?”
许管事这语气和神态算不得有礼,可黄老板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只略带着讨好地道:“许管事许久不见,今儿我是特意来赔不是的,前阵子我家铺子那边出了些状况,货源断了,你瞧瞧这不就耽搁了咱纸扎作坊的供货了,眼下这货源恢复了,我这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以后我家还给咱作坊供货,保证给咱都送最好的。”
许管事虽气愤黄老板的所为,可自己到底只是这作坊的管事,以后两家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合作,断不是他个管事能擅自做主的,便直言道:“许某只是个小小管事,黄老板这话怕是找错人说了,告辞。”
“诶,诶!许管事……”
黄老板朝着许管事的背影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却只有作坊又重新紧闭的大门。
“他娘的……走,去褚家那纸钱铺子。”
黄老板啐了一句,转身又上了马车,直奔长青街的褚家东院而去。
褚家,褚义和褚礼兄弟俩,方从画室那边查看完修缮的进度回转,画室里的各种柜子、隔断已经全部安装完毕了,如今只等着再添些装饰,选个好日子,便可以开业了。
沈鹿竹正在寿衣铺子和褚秀秀闲聊,兄弟俩便直接进了这边,正说着话,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个陌生的声音。
“可是褚老板和老板娘?”
褚义回身便瞧见了站在铺子外的黄老板,只不过平日里和黄老板接触的多是作坊里的两位管事,小两口眼下一时间并未认出此人。
“我是褚义,敢问您是?”
黄老板得了确切答复,忙快步走到了铺子内,施了一礼讨好道:“我是给咱们家纸扎作坊供货的老黄啊,褚老板贵人多忘事儿,怕是有些不记得我了,当初咱们两家的合作,还是您带着两位管事来我家谈的。真是许久不见了,家里一切可都还好?”
一知晓来人的身份,褚家人顿时没了好脸色,他们还没去找对方算账,这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鹿竹端坐在柜台后,皮笑肉不笑地刺了句:“托黄老板的福,前阵子属实是受了些惊吓,措手不及的,劳累得很呢。”
黄老板闻言倒吸了口凉气,属实是没料到这褚家的老板娘,说话竟这般直来直往,毫不顾忌颜面,可谁叫他之前判断有误,眼下也只能咬牙忍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黄老板悻悻地笑着:“老板娘可真是会说笑,这县城里如今谁人不知咱褚记的名头啊,县令大人亲笔题的匾额,我们这都得向你家学习呢不是?”
“黄老板才是会说笑,这随意毁约,背后捅刀子的事儿,我褚家可做不来,又怎么能教会黄老板你呢。”
黄老板被沈鹿竹几句话说得没脸,强忍着怒火侧头吐了口浊气,不打算再和沈鹿竹纠缠下去,只冲着褚义道:“褚老板,之前的事儿多有误会,实在是我家的货源出了问题,断了货这才耽搁了您家作坊的供货,如今货源已经恢复,自是该继续合作才是。”
谁知褚义并不搭理他,侧头望向了自家娘子,随后只听沈鹿竹再次开口道:“黄老板家这稍有些风吹草动就断供的铺子,实在是太过沉不住气了,我们褚记还真是合作不起。”
黄老板闻言顿时脸色铁青,再也忍不住心中被挑起的怒气,这褚家老板娘的话,和直接说他是墙头草,目光短浅有何区别,简直是欺人太甚。
“褚老板,咱这买卖本就是个你情我愿,看来你褚家是不想跟我继续合作了,不过黄某还是得劝你一句,这男人家别什么事儿都叫女人爬到了头顶上,我家铺子可是整个县城最大的颜料铺子,不跟我合作,你可别后悔!”
谁知褚义却丝毫不恼,笑着道:“这就不老黄老板担心了,这两日已经有不少颜料铺子的老板来过了,你家铺子虽大,可却也大不过好几家不是,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事儿,我们还是从黄老板身上学到的。”
这边黄老板正被气得半死,那边也有心情豁然开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完全听了旁人挑唆的,譬如说那个一直在悄悄给褚记的寿衣铺子悄悄送货的布庄老板。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可要说最窝火懊恼的,还是要当属褚仁和王氏,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好不容易把褚义两口子的买卖,给搅合地出了状况,心道这下只等着这般拖下去,早晚有黄铺子的那天,谁想到还没高兴上几日呢,他们居然就搭上县令大人了。
“阿仁,他们都说这是县令大人在给那两缺德的撑腰,咱们,咱们不能得罪了县令大人吧,他俩要是在县令大人面前告状可咋办啊?”
王氏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一张本就中风后有些口歪眼斜的脸上,表情更是狰狞,足见是真的有些怕了。
褚仁此时也是眉头紧锁,褚家被县令送匾额一事儿,他这个在衙门当值的,居然还是从旁人嘴里知晓的,想想便觉得窝火,不过他倒是并未把坊间的传闻放在心上。
瞧见王氏的样子,便劝了两句道:“阿娘你少听外面那些人胡说,那两口子要真是背后有县令大人撑腰,还会等到这时候才发难?早就在一开始就能直接按死咱们家了,何苦委曲求全等到现在。
不过这匾额送得实在是不好,只怕这县城里的商户,眼下也都和阿娘你是一个想法,觉得那两人背后有县令撑腰,怕是不会再站在咱们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