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沈鹿竹把胖儿子交给了褚义,自己就躲在屋子里画草图。
半上午的功夫,就把她昨天夜里和褚义一起选定的六个故事都画了出卖,给褚家众人看过后,沈鹿竹又稍稍做了些修改。
之后便是将这些画全部誊画在那口棺材上,花费了整整五天的时间,这口定制的青檀木四角绘图寿馆,终于大功告成了。
整体由四根粗大的青檀木做成,棺体保留了青檀木本身的青黄褐色,棺盖上满绘了一幅巨大的仙鹤祥云图,中间是一个烫金色的奠字,黑白相间的仙鹤围绕着它飞舞,四周是有些青白色的朵朵祥云。
棺体两侧各两幅,前后两端各一幅,共六幅以大乾人尽皆知的六个孝子故事,为原型创作的图画,或黑白或彩色的线条,在黄褐色的板材上舒展蔓延,宛如翻开了一本历经多年沧桑,却依旧保存完好的画册。
棺材做好后,小两口都喜欢的不行,商量了下便把这口棺材摆在了自家铺子里,虽说已经定好了主家,可放在铺子里展示下还是可以的。
三日后,孙璋派人来取走了那口棺材,领头的是孙家棺材作坊的一个老师傅,这些年在孙家见过的精美棺材不知有多少,可乍一见到这口青檀木四角绘图寿馆的时候,还是被褚义小两口的想法和手艺给惊艳到了。
这老师傅出门前孙璋曾交代过:“若是你觉得做得还不错,就多给些银钱,结个善缘,然后悄悄搬去别院,等我有时间了去也瞧瞧,若是不伦不类那就少给些银两打发了,随便抬到个无人的地方烧了便是。”
于是面对褚义要价二十两的说法,那老师傅直接递过来了五十两,面对褚义错愕的表情,只道:“我家主子对这棺材很是满意,多余的那些是给老板您的辛苦钱,请务必不要嫌弃。”
见对方态度诚恳,并不是假意奉承,也没有那轻蔑之意,想来是真的十分满意这口棺材,褚义也不多做推辞,谢过对方后,就将那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收了起来。
孙璋特意派了这名平日里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老师傅,还选在了傍晚铺子快要关门的时辰来取,就是不想叫人知道,自家在褚记买了棺材的事儿。
可千算万算还是败给了天意,老师傅一行人刚抬着棺材,从褚家铺子前的台阶走下去,迎面就碰见了,下值后带着丫丫来串门的丁安。
识人辨人这般的功夫,作为县衙捕头的丁安自然早就练得如火纯青了,那老师傅虽没能认出丁安,可丁安去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丁安满腹狐疑地走进了铺子,边帮着褚义收了铺子关门,边问道:“孙家的怎么会到这来买棺材?”
“孙家的?”
褚义被丁安问的有些懵:“丁大哥是说方才出去的那老伯?”
“对,就是他,他们搬走的那口棺材,不就是前几日铺子里摆着的那口?那人是孙家做棺材的老师傅了,怎么会跑到这来买棺材,照理说就算他自己有需要,孙家也会提供的。”
褚义这才反应过来,丁安说的孙家是哪个孙家。
“不是那老师傅买的,高师傅说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定做的,这些人只是来付了钱,搬棺材的。丁大哥,你可知道那孙记可有什么年轻的后辈,在这县城?”
丁安摇摇头道:“孙家绝大部分产业早都搬到府城去了,家里的年轻后辈自然也都跟着去了府城享福,没听说有哪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后辈留在这边啊。”
“这就奇怪了。”
“对了!”
丁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巴掌道:“孙会长的侄子,如今留在这边看守祖业,那人今年三十有六了,不过倒是长得十分年轻,兴许是高师傅把他错当成了二十左右的年轻公子了,不过他这般行径,又是何目的?”
褚义对此也是十分不解,杨家老三的事儿,似乎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就又来了个孙家的,自家只想安安静静做个买卖,怎么就这么难。
晚饭后,小两口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还没到正正睡觉的时辰,沈鹿竹便由着他在一旁和狸花玩。
褚义便把傍晚的事儿和妻子详细说了说,还把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拿了出来。
“不知道这孙记是什么目的,还特意跑来定制了口棺材。”
对此沈鹿竹倒是很乐观:“丁大哥和林大哥不是都说过,这孙家人品还成,没听说对同行用过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想来应该不会大费周章的,就为了针对咱们这么个小铺子。
褚义你不必太过担心,定是之前杨家的事儿,让你太过忧心了,
再说,只看眼下的话,棺材咱们卖出去了,还多挣了三十两银子,该高兴才对,外人若是知道连孙家都跑来咱们这买棺材,那咱家铺子岂不是彻底要火了,不然明儿个我就出去宣传宣传?”
褚义知道沈鹿竹后面的话,是在逗自己,不过他也确实有被妻子宽慰到,之前的担心似乎真的淡了不少。
这之后的几日,果然如沈鹿竹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沈鹿竹也趁着腊月前这段清闲的日子,把二十四孝,二十四个故事都画成了草图,打算以后都用在自家棺材上。
十一月中旬,正当褚家人为腊月的最后一波,纸钱买卖的旺季准备的时候,沉寂已久的杨家人,再次出现在了褚记丧葬的铺子里。
杨方胜这次学了聪明,他自知不是褚家人的对手,上次从这落荒而逃后,就韬光养晦了起来,暗中观察了许久都不曾有动作,只是不断叫人四处打听褚家的事情,无论和纸钱买卖有关无关,事无巨细都要打听一番。
事实证明这路子是对的,杨方胜手下的人,在长青街附近的街坊那里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了和褚家似是有些不对付的于家。
杨方胜听到手下人的汇报后,又叫人把于家人从铺子里约了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丢过去,于家人就把真的假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哎呦,大老板你是不清楚啊,那褚家的没一个好东西啊!要不是他们帮着那鲁家,我们咋会平白无故地丢了自家铺面,还被赶了出来啊。”
听了自家婆娘的话,于富贵也赶忙帮衬道:“可不嘛,结果你看那鲁家得了什么好处,还不是一样被撵了出来,如今两处宅院都归了褚家。”
于家当初霸占鲁家铺子的事儿,这县城里的人家,哪个不知道,杨方胜一听他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被忽悠了,怒道:“放屁,当老子傻的不成?那宅子本来就是鲁家的,你他娘的到底知不知道褚家的事儿,敢诓骗老子,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刘氏顿时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大老板冤枉啊,我,我们……那铺子确实是鲁家的没错,可是我们签了租契的。”
见刘氏还要扯他们家那点破事儿,说不到正题上,杨方胜上前就要扯过桌子正中的那个荷包,被于富贵和刘氏两人一把按了下来。
刘氏生怕杨方胜把银子收回去,这才老实道:“我不说那宅子的事儿,老板你别生气啊,说褚家,说褚家。”
于富贵也道:“对,说褚家,褚家把鲁家的两处宅院都占了,鲁家连声都不敢吱,还不是因为他们家在衙门里找了个大靠山。”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捕头丁安,三天两头没事儿就往那褚家跑,我还瞧见过他和褚家一个小娘子说说笑笑地出门逛街呢,定不是什么正当关系!”
杨方胜一愣,这说法和杨家老爷子以前说过的某些话似乎对应上了:“当真?”
刘氏连连点头道:“当真,当真!”
于家两口子这天和杨方胜说了不少,可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两件事儿,一个事褚家占了鲁家的宅院,再一个就是丁安是褚家的靠山。
随后杨方胜又派人找到了东西院原来的户主,鲁家老两口。
又从鲁家老两口嘴里知晓了买卖宅子的全部过程,也知晓了褚家是来自长水镇下面的靠山村。
褚家在村子里开过铺子,杨方胜原以为在打探些他们的消息,定是轻而易举的,可没成想手下的人刚进了村子,就碰到了胖婶儿。
以胖婶儿和褚家的关系,听到有人打听自然会特别留意的,一察觉来人目的不纯,三言两语就阻止了要搭话的村民,还顺手将人赶出了村子。
褚平和赵成知道后,也觉得这事儿不对,一边派了蒋全到县城去说明了情况,一边又想了个主意,好叫那些人在村里问不出什么来。
褚平利用每天进出自家铺子人多的特点,连蒙带唬地编了个瞎话警告村里众人。
“大娘,大爷们可听说了,最近有人在村里打听我堂兄一家的事儿?”
“听说了,听说了,那俩外乡人昨儿还在村头的大柳树下转悠呢,还和我家老头子搭话来着。”
褚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劝道:“哎呦我的大娘啊,回去可好好劝一劝大爷吧,可千万别和他们搭话啊!”
那大娘有些不解道:“咋滴了,你褚家的事儿,在村里又不是啥秘密,再说了丢人的是那边,有啥不能说的?”
褚平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道:“大娘你都说了,我家的事儿村里谁不知道,我拦你这个干啥,我是怕你上当受骗了,回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那伙人就是骗子,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儿还来问,目的分明就不是打听我家的事儿,就是想和你们搭话,套近乎,然后好诓骗你们家的钱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