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义跟赵成几个,远远瞧见了村路上的烛光,赶忙提醒躲在林子里的村民们噤声,一众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见两个人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有个妇人站在靠前些的位置,原本还害怕的有些瑟瑟发抖,可等那人影走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居然是王氏和李氏两个,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好在被胖婶儿发现,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才没发出什么声响,引起那婆媳两个的注意。
吕家住得离褚大伯家不远,平日在村子里走动,婆媳两个经常要从吕家院子前后经过,因此对吕家的布局也相对熟悉,两人来到院子外的一角,这里正对着吕家厢房的侧窗。
李氏穿上一直抱在怀里的白袍子,又将头发尽数散落在前面,双手向前伸直,低垂着头嘴里不停发出阴森的呜咽声,王氏则紧紧靠着墙壁蹲在窗下,将蜡烛置于李氏斜后方,好叫屋里的人能清楚地透过窗纸看见李氏的鬼影,然后伸手敲了敲吕家的窗框。
按照以往,不一会屋内就会传出声响,甚至有的还会直接惊声尖叫,这时李氏便会压着嗓子,说上一段似是而非的话,总之就是这户人家用了进过大牢之人卖的纸钱祭祖,要遭报应之类的。
然而今儿也不知是不是这吕家人睡得太死了,两人在外折腾了半天也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王氏有些不耐地又伸手更用力地敲了敲,李氏也随之更卖力地演着,可仍旧不见屋内有任何声响发出。
王氏有些纳闷,站起身往回走了两步,踮起脚越过院墙朝院内望了望,又伸手拍了下吕家的矮院墙,纠结着要不要跳过院墙,进院子里试试,可又担心吕家人口多,万一被堵在了院子里,她们两个不好脱身,犹豫再三还是作罢。
王氏站在窗户旁再次用力敲了敲,屋子里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氏的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撩起额前的头发,看向王氏小声道:“阿娘,吕家这屋子该不会压根就没住人吧!”
“不能啊,吕家没分家人口多,院子里就那几间屋子,咋可能还有空的!”
王氏说罢,伸出手指舔了下,然后直接戳破了吕家厢房的窗户纸,整个人也随之贴上去,朝屋里张望着,不知为何明明今儿外面亮得很,可王氏却觉得吕家屋子里暗极了,什么都看不清,没法只得向后退了一步,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随后举着烛台再次凑了上去。
“啊!”
王氏这次瞧清楚了,里面有个人,正确地说,是一只人的眼睛,此刻正在窗户的另一侧,死死地盯着她!
李氏原本正站在王氏身后,也跟着朝里面张望着,谁知王氏突然大叫一声,便向后栽倒过来,李氏躲避不及,被王氏笨重的身子一同带倒,重重地压倒在地上。
李氏死命地推搡着压在她身上的王氏,可奈何王氏已经胡思了过去,根本就没有反应,好不容易刚将双腿抽离出来,就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朝着这边奔走而来!
李氏仰躺在地上,慌乱地抬头向后看去,只见一双双男人女人的鞋子朝她踢踏而来,好像下一步就要踩在她的脸上一般急切,同时耳边响起了那一双双鞋子主人的咒骂声!
“抓住那两个不要脸的!”
“让他们装鬼吓唬人,捆了他们!”
“捆了他,捆了他!臭不要脸的!”
李氏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此时恨不得晕死过去的是她自己,换王氏来面对这一切!
王氏是被一盆冷水给泼醒的,腊月间的午夜,又刚下了一天的大雪,雪停之后正是最冷的时候,这一盆冷水顺着王氏的衣领,大半都被灌进了里衣,王氏被刺激的瞬间清醒了过来,正要开骂,就发现嘴被人堵了起来,双手也反绑着,而四周全是火把,将吕家院子照得通亮,几乎全村子的人家都聚集在这里,或恶狠狠的,或厌恶地瞧着自己跟身边的李氏。
“呜……呜……呜!”
泼人的那个妇人,便是之前被王氏装鬼吓唬过的一户人家,那女人见王氏清醒了过来,还在试图挣扎,忙向一旁的吴村长邀功道:“村长你看,我就说了这一盆水下去,王氏这老虔婆子一定醒!”
吴村长看了眼被从头淋到脚的王氏,觉得这邀功的妇人属实是狠厉了些,想想方才那一大盆冷水,觉得牙齿都在打战,可又想到村里近来的闹鬼事件,都是这两个倒霉婆娘鼓捣出来的,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两头都不愿多搭理,扭头问向一旁刚将人直接吓得晕死了过去的褚平道:“你家阿爷还有你堂爷爷一家啥时候能到?”
褚平想了想道:“应该快了,我阿爷阿奶堂兄定是用牛车拉过来的,至于堂爷爷跟堂伯,他们离得更近,该是也快了,诶,这不是人来了!”
褚平正说着,就见在吕家院子等着瞧热闹的村里,让出了条路,褚大伯一家四口急匆匆走了进来,只留了袁氏在家里照看褚志跟褚明轩。
褚阿爷被人从睡梦中喊醒的时候还是懵的,只以为是自家后院又起火了,谁知起了身去开了院门,才被前来喊人的村民告知,村长跟族长让他们赶紧去一趟同在村尾的吕家,也是这时褚家人才发现,大半夜的王氏跟李氏居然压根就不在自家院子里!
“村长,族长!这是咋了,做啥绑着我家老大媳妇跟孙媳妇?”
面对褚阿爷的质问,吴村长只是摆了摆手道:“褚家老哥还是自己去问吧,问问她们都做了些啥!”
随即便有人摘了李氏跟王氏嘴里塞的布料,王氏刚一能发出声音忙用冷得发颤的声音哭喊道:“他爹,阿仁,快给我解开,我要冻死了!”
李氏倒是比王氏更清楚两人如今的处境,不敢太过造次,连声音都小上不少:“相公……”
褚阿爷这一走近,自然也注意到了李氏身上穿着的白袍子和披散的头发,皱着眉质问道:“你俩到底做了啥了,大半夜的让村里人给你们绑起来!”
“我们,我们……”
“她们花钱雇人造谣,说祖先托梦,买通刘家假装见鬼还觉得不够,又扮鬼吓人生事,搞得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
说话的是刚亲自接了堂爷爷老两口过来的褚义:“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搅黄我家的纸钱铺子!”
还不等褚大伯家人给出什么反应,周围的村民先议论上了:“我说的呢,折腾这么一大圈,原来又是奔着人家小两口的买卖去的!”
“可不嘛,真是缺德,为了点银钱,啥都能干出来!”
“我就说嘛,用那小两口卖的纸钱这么长时间了,之前咋就没事儿,原来猫腻是在他们身上呢!”
王氏此时是打死都不可能认账的,连忙扯着嗓子叫嚷道:“你放屁,我没干!你少在那往我身上泼脏水,今儿就是你褚义给我们下的套,你们是故意的!你故意叫吕家的今儿个上坟的对不对,你估计叫他们到我家门前来晃悠,都是你故意下的套!”
褚义大方承认道:“没错,吕家确实是我找来的,那我敢问,伯娘为何一见吕家用纸元宝上坟,夜里就穿着这一身来了吕家窗外?”
李氏见今晚的事儿,是怎么也解释不过去的,索性来个避重就轻,只承认自家是来吓唬吕家的,却不承认之前的那些事儿:“我……我们是跟吕家有仇,听说最近闹鬼,故意学着来吓唬吕家的!”
褚义不急不忙地继续道:“是何仇怨,吕家可知道?”
吕金也道:“我也想知道呢,我家跟你家到底是有啥仇,惹得你半夜扮鬼来吓唬人!”
“这,不过,不过是些小摩擦,心里过不去罢了!”
褚义抬头看了看天色,突然没了跟王氏和李氏继续胡搅蛮缠下去的兴趣,转身向村长和族长鞠躬道:“我褚家之前分家合家最后又分家的事儿,想必村里人都知道,今儿也不怕大家笑话,归根究底都是因为银钱的事儿,尤其是我跟娘子做了纸钱买卖之后更甚!”
褚阿爷见褚义上来就开始掀自家老底,顿时怒不可遏,上前拉扯着褚义的衣袖咒骂道:“你这不肖子孙还好意思说!为了银子连自家长辈都不敬的缺德玩意儿,你给我闭嘴!”
褚义轻蔑地笑了声:“长辈?阿爷是指偷了我阿娘遗物的长辈,还是指妄图帮儿子抢孙子生意的长辈?我要是没记错,阿爷你生日办酒那天,咱们两家就已经彻底一刀两断了!”
褚阿爷被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脸色憋得通红,褚仁见状忙上前扶住:“褚义,这到底是你阿爷,你怎么说话的!”
“他是你阿爷,于我,早就不是了!”
褚义说完不再理会跳脚的褚大伯一家,继续陈述着王氏的所有罪证:“村长、族长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要是不信大可以叫人来对质,甚至可以到县衙报官,请官差来查!
王氏先是给了于、赵……几家银钱,叫他们在村里到处散播祖先托梦,用了我家烧纸就会遭报应的谣言,随后又找了刘家人,叫他们假装自家用了我家纸钱后见了鬼,后来见还有村民半信半疑,就又和李氏一起继续扮鬼,目的就是吓唬那些用我家纸钱的人家,好叫我家纸钱买卖彻底黄掉!
李氏身上那白袍子就是证据,谁人会大半夜的穿身白袍四处闲逛?方才王氏跟李氏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亲眼所见,在村里到处装鬼吓人的,就是他们!
她穿的包泡正是刘家的孝布所制,就是最开始刘家用来装鬼造谣时穿的那件!刘家那日闹鬼,邻居也都说看见了个白影跑出,就是刘家人自家假扮的!
这还不止,王氏还偷走了我家做纸钱的模具,眼下应该就在他家铺子里,村长族长大可以现在就找人去搜!”
王氏此时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褚义跟沈氏那两口子,早就知道是自己在背后弄的这些事儿,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挖了坑等着自己跳!
“村长、族长!我冤枉啊!他们故意挖坑让我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