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顺了顺山羊胡子,笑眯眯地说道:“好,都坐都坐,这命理术数占卜吉凶之法,卜卦问字能人异士不胜凡举!老夫所承乃是八字观相一脉,虽不敢言能逆天改命,但若遇上这有缘之人,逢凶化吉之事倒也不算多难!方才远远一瞧,便见你满面郁色,周身黑气萦绕,如此背运加身,所求自然不应!”
“黑气?背运加身?这是啥意思?”
老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不急,先把生辰八字报与老夫!”
大伯娘报完生辰,山羊胡子老头随即在黄纸上写下了对应的八字,然后又仔细看了大伯娘的双手掌纹,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想了许久。
“你生于庚申年己丑月癸巳日甲寅时,八字为癸水命,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全,不缺不旺。一生平平,虽难有大富贵,倒也无大灾大难。你少年多劳,不守祖业,但享子嗣运,将于中年发福。所嫁之人逞强顽固,却也勤劳肯干。
再看你的掌纹,金星丘还算饱满,子嗣缘不差,子息纹依托于婚姻线,三条竖线深邃明晰,两长一短,长者上升而短者下降,这说明你育有两子一女!这子息线的头一条,顺畅饱满不生杂纹,直冲小指中线,你这长子在科举念书一事上应是有些天赋。你方才在寺中所求,就是关于长子的前程之事吧,而这结果定是不如人意的!”
刚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的王氏,一听面前的老头,单凭八字手纹就能直接点出,她家两子一女,大儿子擅长念书,还有她方才为褚仁八月的科举考试求签一事,真的是枚中下签儿!
王氏激动得不住点头,她这是碰上大师了:“对对对,大师您说的都对!”
“八字、面相再结合你的掌纹,你这人年少的时候虽然要吃些辛苦,但中年之后会因子嗣而转运享福才对,可你如今已四十有三,日子却仍过的不顺,连子嗣的运道都被压制,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难道是大师您说的什么黑气?”
“正是,你周身的黑气聚而不散,长此以往就会破坏你的运势,不仅你过得不如意,怕是身边之人也是霉运缠身,尤其是能为你转运之人,也就是你那长子,更是行事艰难,郁郁不得志啊!”山羊胡子老头说完轻捋着胡须,闭上双眼摇头叹息,仿佛很是惋惜。
这话儿一出,王氏反倒有些怀疑了:“师傅,我儿阿仁二十就中了秀才,那可是整个村子好几年里的独一份!这些年村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他这般的,连镇上私塾的先生都说他有天赋,是个能读书的!咋可能不得志呢!”
“没错,在读书科举之事上,令郎确实很有天赋,可他二十岁考中秀才之后就再无长进,屡试未中是也不是啊?”
“这……”王氏一时语塞,大师说的没错,褚仁他永和十四年考中的秀才,如今已是永和二十二年了,三次远赴府城赶考,可眼下仍是个秀才,再无半点长进。
老头从容不迫地笑了:“老夫方才说了,这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就像那新栽的树苗,起先的阴影怕是连个虫子都盖不住,可这寒来暑往的,树苗越高,这影子就越大,别说是个人,就是盖住你一家老小,都不在话下。令郎中秀才时,是你的背运还盖不过他的运道,至于这现在嘛,结果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褚阿奶一琢么,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他们家原来日子多好过啊,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不顺,难不成都是因为这王氏的背运给自家影响的,现在一听都已经影响她长孙的前程了,那可不行!
一把推开有些听傻了的王氏,褚阿奶追问道:“怎么会这样?大师您一定有破解的法子,一定要帮忙破了它,千万别让它祸害了我孙子啊!”
山羊胡子老头并没有理会褚阿奶的言语,而是继续盯着王氏说着:“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才惹得这黑气一直缠着你!唉,这人生在世,所得多少皆由天定,你拿了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自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天理道法,不可违!”
“王氏你到底拿了啥啊,招了这么大的灾祸!大师您不能不管啊,一定得帮帮我们啊,需要多少钱我们出,我们都出!”
“我,我啥也没拿啊!大师,求您帮帮我吧,求您了!”
听着褚阿奶和王氏的哭求,羊胡子老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看在有缘的份上,老夫一文钱都不要你们的,不过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
若是说王氏和褚阿奶哪怕还有一丝丝的怀疑,此刻听了这话儿,心中的防备彻底地被瓦解了!
那些摆摊骗人的,不就是为了银钱嘛,眼前的大师不但说的都对,还分文不取,这就是活神仙在世啊!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啊!”(“谢谢!谢谢大师!”)
“至于这破解之法嘛,你且记住,解铃还须系铃人,物归原主,积德行善,回去好生想想吧!” 说罢便不再言语,闭目养神,任凭王氏和褚阿奶如何哀求都不再理会!
回家的路上,褚阿奶一直皱着眉头,隔一阵儿还要拽着王氏嘀咕几句:“你到底拿了啥不该拿的啊,是偷供品了,还是挖人家墓地了你啊?惹了这么个不能惹的,这么大的怨气!”
可王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唉声叹气。
四人一大早欢欢喜喜地出发,回来时褚阿奶和王氏却都愁眉苦脸的,褚三叔见他阿娘和大嫂都进了正房,忙拦住走在后面的侄子:“这是咋了?看着咋不太高兴了?”
“碰上个算命的,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说啥不好的了?”
褚义觉着有些尴尬,也不知怎么说好,想了想只能劝道:“八成是忽悠人的,三叔就别问了,左右也没骗去钱。”
为了避免再被追问,小两口送了褚三叔回房,就立刻回了自己屋子,谎称累了,不再出屋。
褚阿爷出门遛弯没在屋内,正好给了褚阿奶和王氏讨论的空间。
“你说说你,咱们老褚家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媳妇儿,褚仁都是让你给耽误的!大师不是说让你好好想,你倒是给我想啊,到底拿了啥不该拿的东西?”
王氏搓了搓手,有些无措:“阿娘,你说能不能是二弟妹啊……”
方才在半山腰的时候,王氏确实是有些懵的,下山时她反复琢么着大师对她说的话儿,突然精光一闪,难道是那次的事儿?
可当时褚义和沈鹿竹就跟在身后,面对褚阿奶的逼问,王氏也只能装作不知的样子,唉声叹气。
“关崔氏啥事情?”褚阿奶话刚出口,随即也想起来了什么:“你是说那个坠子?不能吧,这崔氏人都没了,咋还能坏阿仁的事儿!”
王氏往四周瞟了一眼,在褚阿奶耳边胆怯地说着“就是因为人没了,才……”
褚阿奶被王氏搞得也有些发怵,推开紧挨着自己的王氏,搓了搓手臂:“别瞎说!”
“阿娘,除了那次的事儿,儿媳真想不起来拿过啥别人的东西了!”
“你再好好想想,就真没了?”
“没有了……”
婆媳二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褚阿奶把这些年家里的事儿都回忆了一遍,越琢么越觉得后背发凉,家里好像真是从老二媳妇走了之后,才开始接二连三出事儿的!
先是二儿子没了,然后老三又摔断了腿,三媳妇儿跑回了娘家,好不容易长孙考中了秀才,可没多久就分了家!而且自那以后,长孙去府城参加了好几次科举考试了,再也没中过!
“莫不是真的是崔氏?都怪你!要不是你起了贪心,咋会有今儿个这破事儿!”
“那阿娘你不是也没拦着嘛……”王氏不服地嘀咕着。
“你还好意思说!”
当年褚义他阿娘崔氏生褚礼时难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褚礼生了下来,孩子虽是保住了,可崔氏却血流不止昏死了过去。等郎中赶来,猛灌了好几副汤药,才堪堪把血止住。
褚父本以为人没事儿了,谁知郎中却摇了摇头:”夫人失血过多已然伤及了根本,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之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不像村里的大多数夫妻,褚父当年是自己认准了崔家的崔红莲,才上门求娶的,夫妻俩感情一向深厚,突来的噩耗给了褚父巨大的打击,可连着几位郎中都摇头离去后,褚父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屋子里的血气味很重,需得把炕上染了血的被褥通通换掉,彻底擦拭通风才成。
当时已经是十月中旬,别说是刚下生的孩子和产妇,就算是体格健硕的成年男人,在门窗大开的屋子里待上个一时半刻,怕也是要冻出病来的。
褚父把妻儿用厚被褥裹好,抱到了大儿子褚义的屋里,许是缓过来了些,崔氏终于清醒了过来,一家四口凑在一起,度过最后的团聚时光。
崔氏眼下没法给孩子喂奶,老三媳妇儿孙氏在灶上熬着米汤和给崔氏的汤药,褚阿奶说是要去村里旁的人家看看,能不能弄到点奶给刚出生的褚礼喝。
作为大嫂的王氏对了热水打算收拾下崔氏那屋,刚卷了染血的被褥放在一旁,就见枕头下似乎压了个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个镶了银边的坠子,看上去,莫非是个玉的?
这是方才生产前崔氏摘下来的,随手放在了枕头下,之后一直忙乱着,倒是直接就给忘了。
王氏暗道,怎么以前没发现二弟妹房里还有这么金贵的东西,藏的还挺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宝贝藏着?
把玩着手中的坠子,王氏蓦地生出了些不好的想法,她扒着门窗往外瞧了瞧,见四下无人,遂在屋内蹑手蹑脚地翻找了起来。
可除了几个木簪子和柜子里的衣裳被褥,王氏费了半天劲儿,却再没见着别的东西!
正翻着,褚阿奶不知何时从屋外走了进来:“你不抓紧收拾屋子,在这瞎翻啥呢?”
王氏被吓得不轻,心脏像是要从心口直接蹦出来一般,见是自家婆婆才缓过口气来,伸手轻拍胸口给自己顺气:“没啥,这不正收拾呢嘛!”
瞄了眼王氏背在身后的右手,褚阿奶沉下脸来,上前一下拽过来王氏的胳膊,掰开她的手,就看见了那个系了黑绳的坠子:“你藏得这是啥?”
眼见事情败露,王氏正欲解释:“阿娘,这是……”就听屋外又来了人!
“阿娘,我把二嫂娘家人请过来了,二兄二嫂人呢?”
原是褚父方才认清现实后,就托了三弟去请了自己岳父一家过来,想着总要让妻子最后都见上一面的!
褚阿奶转过身来,把大儿媳王氏挡在了身后:“这屋脏,挪去隔壁了!”
“那阿娘你跟大嫂在这干啥呢?”
“还能干啥,收拾屋子呗,还不快带亲家看你二嫂去……”
“相公你把这药和米汤给二嫂端过去,我跟大嫂一起收拾吧,阿娘你歇会儿!”是三媳妇儿孙氏端了托盘从灶房出来。
褚阿奶无奈,只能跟在崔家人身后一同进了隔壁屋子。
趁着孙氏专心收拾屋子的功夫,王氏连忙找机会把那坠子塞进了袖子里,生怕再晚一步,就让人逮到了!
崔家人来了就一直守在崔氏的身边,果然像郎中说的那般,几个时辰后,崔氏就在家人的陪伴中,不舍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