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褚义在饭桌上,和褚家众人提了提,他和沈鹿竹想卖纸钱的想法。
褚阿奶刚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等褚义把话说完就尖着嗓子嚷着:“我不同意,好好地卖啥纸钱!你们以为那买卖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本钱打哪来,少给我打家里钱的主意,那可是留给褚仁的,是有大用途的!再说那进货、卖货的,不要人?你去卖纸钱了,谁做棺材?”
上次拿聘金钱的时候就是,一个个天天就知道打她手里银钱的主意!
比起褚阿奶,褚阿爷明显要想的更多些,他看了看始终没什么表情的孙子:“阿义,你该不会是不想做棺材了吧?”
褚义平静地看着褚阿爷答着:“没有,阿爷。”
“阿爹,阿娘,阿义两口子也是想给家里多挣些钱!”褚三叔见氛围有些不对,忙出声劝道,到底是好事,实在没必要搞成这个样子!
“卖那点纸钱能挣几个铜板?”褚阿奶仍是不以为然!
关于褚家长辈们对这事儿的反应,沈鹿竹是有想过的,可能会犹豫甚至拒绝,她都想好要怎么劝说了,甚至觉得必要的时候,是可以有些让步的,譬如本钱她可以出一部分的!就算这样之后,还是不同意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和褚义单干就是,只不过前期可能会辛苦些,还有就是要再想办法,怎么说通阿爷阿奶,让褚义每日能轻松些!
可褚阿爷和阿奶的态度,还是出乎了沈鹿竹的意料,只能怪她自己,不该对他们报任何希望的,早知道就直接说要干私活了,何必还让褚义遭受今天这一遭呢!
“阿爷,阿奶,既然家里没这个打算,那我们就自己单干便是!”
褚义也点头同意:“没错!”
褚家确实是有那么个规矩的,孙子小两口既然想干些私活挣钱,褚阿爷自然也没什么理由阻拦,只是嘱咐褚义不要耽搁了家里的活儿。
“想挣钱是好事,我和秀秀也没什么事,回头要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就跟三叔说!”侄子想挣钱,褚三叔还是很支持的!
“好,谢谢三叔!”
吃完了饭,褚义在院子里刨木头,沈鹿竹蹲在他身旁,商量着之后的计划:“家里没有铺子,纸钱就放在院子里卖的话,除了进院来买棺材的,大抵没人看得见,这样就损失掉那些上坟祭祀的客源了,不如咱们先在院墙外面支个小摊?这样来往的乡里乡亲都能看见!”
“不在院子里,怕是没办法随时看顾,总不好把棺材也拿到外面去做。”
这个沈鹿竹早就想好了:“不是还有我嘛,我来看着就好,左右我每日的家务活也不多,空闲时间大把的有!”褚义已经够累了,怎么能让他边做着棺材,还要顾摊子!
褚义想着摆在外面,确实比在院子里好些,只是沈鹿竹自己的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就在院门旁,倒时搭个小凉棚,有什么事,我也好给你帮忙!”
“好啊!对了,我之前读过几本游记,里面写了一些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好像有提到过几种不同样式的纸钱,倒时也可以试着做一些卖卖看!”
沈鹿竹之前问过褚义,他们这常见的纸钱有两种,一种是送葬时要撒的,那种白色的铜板形状的纸钱,还有一种扫墓和上坟时用来烧的,是用一种黄色的很粗糙的纸裁成的,一般都是见方的,没什么图案。
上辈子大一暑假的时候,沈鹿竹曾跟着室友回了她老家,在室友的老家住过两个月,室友家里是开寿衣店的,当然除了寿衣,和丧葬相关的其他用品也都会涉及,那两个月里她见过不少样式的冥币,倒是还记得一些,就是不知道好不好被现在的人接受。
褚义听岳父讲过妻子小时候的事,知道她跟着沈阿爷学过识字,对于沈鹿竹的说法,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那等这次的木头处理完,咱们就去镇上。”
“好,顺便买些要用的材料,对了,最好能去看看银票长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
“银票,有什么用吗?”
“嗯,不过我还没想好,暂时保密!”
“好!”
五天后,沈鹿竹揣着她的小钱袋,和褚义一起坐上了去往镇上的牛车,村里时常会有这样的牛车经过,一来一去,一个人十个铜板,就可以搭牛车来往于镇上和所在的村子。
长水镇是个大镇,下辖十九个村子,镇中心被横纵四条主路贯通,又有辅路、小路若干,各类店铺琳琅满目,夫妻二人沿着路一直走,遇到卖纸钱的铺子,就进去逛,也不知逛了多久,来到了一家位于辅路上,叫做林记丧葬的铺子。
店铺的位置有些偏,铺面很大,里面有许多丧葬用品,沈鹿竹和褚义进来的时候,铺子里就只有一个伙计在。
伙计见有客进店,也并没有十分热情:”二位客官,咱们家是做批发生意的,不接待散客,您二位要是想买冥器纸钱,出了门往主街上走,那有散卖的铺子!”
沈鹿竹一听不由得笑了,这不是巧了:“敢问小哥,批发的话,是个什么价位?一次需要买多少算是批发?”
“客官要是批发的话,那可是来对地方了,整个长水镇,就属咱们林记的作坊最大,外面散卖的黄烧纸,一刀是二十文铜钱,送葬用的白撒钱,一刀十六文,咱们家批发的规矩都是一百刀起卖,烧纸一刀十四文,撒钱一刀十二文!”
褚义想了想又问:“能不能看下实物?”
“当然,客官稍等!”
褚义接过伙计拿来的纸钱看了看,觉得质量还不错,和沈鹿竹商量了下,最后决定按最小的量,都买上一份!一百刀虽然不少,怕是要卖上一阵,但好在马上就是夏天了,天气比较干燥,倒也不怕受潮毁坏。
两样纸钱一共二两零六百文,付好了钱,褚义让沈鹿竹在铺子里等他,自己出了铺子往回走,东西比他们原计划要多出来不少,要是还和来时一样,恐怕牛车装不下。
褚义赶到下车的地点,还不到返程的时间,车夫正坐在车上与人闲聊,褚义和他商量能不能多跑一趟,提前帮他们把货一起送回村子,车夫见时间还早,跑一趟靠山村,再折返回来接人也来得及,便应承了下来。
褚义和车夫商量好了价钱,就坐上了牛车,带着车夫去了林记,趁着店里的伙计装货的功夫,沈鹿竹和褚义去了一趟主街上的钱庄,得知有银票从一两到千两各种面额都有,本来沈鹿竹只想着问问能不能看一下的,这下好了,直接换了张一两的银票揣着。
随后两人又去了书肆,买了些劣等的笔墨纸砚,在集市上买了些调味品和吃食,赶回林记的时候,伙计也刚好装完了货,便坐上牛车,一路摇摇晃晃回了家。
褚义和沈鹿竹一大清早就出发了,牛车停在褚家院门前的时候,堂屋里刚摆上午饭。
褚礼和褚秀秀听见声响跑出来帮忙,褚义把买来的吃食和调味品递过去,让他们放去灶房,又让沈鹿竹将笔墨那些小物件,拿回两人的房间,自己把买来的纸钱都搬进了之前大伯住的空房里,上次沈鹿竹要了这屋子,可其实一直也没用,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下午褚义需要继续做棺材,沈鹿竹收拾好了灶房,就带着褚礼和秀秀,待在她和褚义的房间里。
沈鹿竹拿了几张黄烧纸过来,让褚礼帮着研了墨,用毛笔沾了墨汁,涂抹在铜钱的一面,再将铜钱沾了墨的一面印在纸钱上,就这样涂抹再印上,每个墨印都间隔一定的距离,很快一张原本空白的纸钱,就被印上了几十个铜钱印子。
沈鹿竹将印好的放去一旁晾干,让褚礼和秀秀按照刚刚的方法,再印几张出来,自己拿了张已经晾干的,用刻刀按照墨印的形状,将那些墨印从纸钱上一点一点刻下来,最后变成了一张带有几十个镂空铜钱的新纸钱!
晚饭后,小两口待在自己房间,沈鹿竹拿了下午做的两种纸钱给褚义看:“褚义,你觉得这两种哪个好一点?”
褚义拿着纸钱端详了会儿,将镂空的那张挑了出来:“这张更好。”
沈鹿竹看着两张纸钱犯了愁:“我也觉得这种镂空的好一些,和游记里说的样子最一致,墨印的看着不够精细,这种纸张太粗糙了些,墨汁沾的多了,就会晕开,沾的少了又不够清晰!”
褚义伸手抚开了沈鹿竹微皱的眉头:“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种镂空的好是好,不过做起来太复杂了些,一张纸钱上,先是要印上几十个铜板印子,然后再把它们一个一个刻出来,做完这一张就要好久,纸钱都是成打买的,做好一打怕不是要用上几天的时间,而且你看,为了让它刻出来,是个铜钱的样子,又不能把纸都裁断,每条纹路上,还要留有一些相连的地方,可留下的地方又都沾有墨汁,看着也不够美观!”唉,没有现代的机器和工具,复刻出一张还简单些,可是要想批量生产,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种不行的话,就只能再考虑看看其他的,她记得上辈子还有一种纸钱,除了一些标识上有些区别、整体数额要大上好多之外,其他的简直和正常流通的纸币一模一样,她今天特意去钱庄换了张一两的银票,得再研究一下才行!
见褚义还在拿着那张镂空的纸钱看,沈鹿竹突然有些愧疚,是她之前想的太美好了,难怪阿娘都觉得她不靠谱:“这个可能是不太适合,明天我先把那些普通的纸钱拿去门口先卖着,我还知道些其他的样式,回头再做个其他的看看!”
褚义冲沈鹿竹安抚的笑笑:“不急,阿竹等我做好了凉棚也不迟。”
说完伸手揽过妻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他知道她着急挣钱是为了自己,沈鹿竹一定不知道她的眼睛会说话,最近她的眼睛总是告诉自己,她心疼他!
阿娘阿爹去世后,有多少人说过他和阿礼可怜,心疼他们年纪小小就没了爹娘?可他们一边可怜着,一边又在猜测着爹娘肯定得有什么值钱的留下!一边说着心疼他们,一边又觉得他已经大了养不熟,小的还行,抱了去从小养在身边的能贴心!
他们嘴上说着心疼,可做起事来又没有一点心软,仿佛那两个字只要说过了,对他和褚礼就够了!
可他的阿竹不同,明明看着自己满眼都是心疼,却又什么都不说,明明是为了他,却说是嘴馋想做好吃的,被阿奶嫌浪费了,所以要自己挣银钱,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