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义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在他阿爷阿奶心里,孙子和孙子是不一样的,没了爹娘只能待在乡下干活的自己,怎么和有出息的秀才长孙比呢?
只是,褚义看了眼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弟弟,今天不该让阿礼听见这些的!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阿爷看了眼老伴和一言不发的褚义哥俩,叹了口气,打断了褚三叔:“好了,阿义,不是阿爷阿奶偏心,我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你三叔又不方便,这家里的活计大多半都要靠你,你该知道家里生活不易!
你大伯分出去单过也是想你堂哥有个好前程,褚仁在镇上念书,吃穿用度、笔墨纸砚哪一样不用银钱?
他每三年还要去府城赶考,处处都是花销,光靠你大伯两口子哪里能支撑的了,得全家一起出力才行!
褚仁以后要是高中,那可是全家都要跟着沾光的大喜事!老婆子,就再拿出一两吧,凑上三两聘金!”
“阿爹!”
“三叔,就三两吧。”说罢不在理会众人的反应,牵着褚礼出了褚家堂屋。
褚礼仰头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兄长,犹豫着:“阿兄……”
褚义停下脚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放心,阿兄会想办法的。”
“阿义!”
褚义闻声回身走了两步,扶住了追出来的褚三叔,见褚礼还站在原地,催促着:“阿礼,你该去学堂了。”
褚三叔见褚礼出了院子,才又开口,有些事还是别当着孩子的面说好:“阿义,别怪你阿爷阿奶,他们……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唉,不说这个了,三两聘金属实少了些,村里下聘,再一般的人家也要凑个五六两的,沈家日子过的红火,聘金少了拿不出手,三叔这些年也攒了些银钱,剩下的三叔给你拿,咱们也出十两聘金!不过先别给你阿爷阿奶知道了!”
阿爹阿娘走后,三叔一直把他和阿礼当做亲儿子疼的,褚义知道,所以更不想让三叔在他和爷奶中间为难:“三叔,钱您留着,聘金我会想办法的。”
“家里有长辈在,哪能让你自己想办法凑聘金钱!再说你能有什么办法,不是出去打工就是找人借,家里的活离不开你,打工不行,难不成还真让你去借?家里又不是没有!”
褚义知道家里的规矩,儿孙们成了亲后,若是干完了家里的活,是可以自己再做些私活挣钱的,他大伯、他爹还有三叔都是如此。
可他三叔自打摔断了腿,就再没干过任何私活,钱也是那之前攒下的,这些年还要时不时的往家里贴补,若是再拿出七八两来,怕是要掏空了!
“三叔,真不用!我有银钱的!”褚义他阿爹临去世前,是给两个儿子留了些银钱的,许是不放心独自留在世上的两个儿子,还特意嘱咐过褚义,让他不要同别人说起,自己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那钱你留着便是,褚礼现在念书以后结亲,不都得靠你?当初你爹走时,我答应他要把你们俩当亲儿子一般照顾,怎么你想让三叔食言?”
“三叔……”
“我摔断腿又和离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说以后和阿礼会把我当亲爹一样照顾,怎么不想认账了?”
“不是。”
“那当爹的给儿子拿聘金钱,有啥不行的?”
褚义说不过他三叔,但也不想让三叔掏空家底给自己娶亲:“那三叔帮我再凑二两便成,剩下的我来。”
“不可……”
这事是瞒不了阿爷阿奶的,就算瞒过了一时,到了纳征那日也会知晓,到时阿爷阿奶知道了是三叔私下里给填补了这么多,还不知要怎样收场,褚义不想三叔到时不好做:“三叔总不好越了阿爷阿奶。”
褚三叔犹豫了片刻,也知侄子说的有道理:“那这样,三叔再给你添三两,剩下的你再自己凑,都是三两,也不算越了你阿爷阿奶去。”
聘金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酒、茶、糕点这些自有阿奶操持,只是纳征那日还需要一对大雁做首礼,褚义便打算到隔壁堂爷爷家的院子,喊上堂弟褚平一起到山上去碰碰运气。
褚平正蹲在自家屋檐下喝粥,见褚义背了个背篓进来便问道:“堂兄,你咋过来了?”
“纳征还差一对大雁做首礼,来找你帮忙的!”
褚平听了三两口解决了早食,嘿嘿一笑:“要不说我咋从小爱跟着堂兄跑,还是堂兄最了解我,别的不敢说,这抓鸡赶鸟的事儿,整个靠山村都不是我的对手!”
褚平他娘钱氏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从灶房一出来就听见儿子在那胡咧咧:“成日招猫逗狗的讨人嫌,也就人家阿义不嫌你,会抓个鸟你还得瑟上了!阿义,你有用的到他的地方尽管叫他去,左右他在家也不顶用,还省着我看着心烦。”
钱氏虽嘴上说的嫌弃的很,实际上平日里除了褚平他阿奶,最宠褚平的就属钱氏了!
褚平他爷是褚阿爷的堂兄,堂爷爷家这一支男丁有些稀少,褚三叔同辈的就一个男丁,也就是褚平他阿爹,褚平他阿爹和他阿娘钱氏在连生了五个女儿后,好不容易才得了褚平这么一个独苗苗!
毫不夸张的说褚平他就是他们家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生怕这唯一的独苗苗有丁点的闪失!这不就把褚平养出了个散漫性子,他人不坏,就是吊儿郎当的,地里的活也做不好,成日上山下河招猫逗狗的没个正形!
褚平见他阿娘又要开始唠叨,忙把手里的碗筷塞到他阿娘手里,回屋抓了弹弓推着褚义就出了门!
靠山村所在的行安县、长水镇地处大乾国的北方,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正是大雁往南迁徙的时节。
褚平素日里虽懒散惯了,但打鸟捉鱼确实有些本事,上山的路上就同褚义说起他的想法来:“堂兄,我虽没真抓过大雁,这山上的鸟和野鸡倒是被我用弹弓打下来过不少,听人说,这大雁都是一夫一妻从一而终的,抓了母的,公的就会来寻,不如一会儿,咱们就专打母的?”
“也好,母雁身型小些,用弹弓应该更容易些。”褚义虽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但大雁一夫一妻他是知道的,试一试也无妨。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就进了半山腰的林子里,选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湖泊作为停脚点,此处上方视野开阔,倒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褚平在湖边的浅滩上挑选一会儿要用的石子,捡了一口袋后就跑到湖边几颗松树后面藏好,打算以此为据点开始蹲守。
褚义也没闲着,他趁褚平捡石子的时候绕着湖走了一圈,在湖对面一处平坦的浅滩上,将背篓倒扣在地面上,在里面撒了些谷粒,用捡来的树枝支起一角,布了个简易的陷阱。
然后用绳子栓在树枝的底端,另一头拿在手里,趴在不远的草丛里躲好,两人隔着湖隐隐约约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两人在湖边蹲守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只有几头鹿来到湖边喝水,连个大雁毛也没有!
褚义正想着估计自己这个陷阱应该是用不到了,只能指望堂弟那边看看能不能从天上打下来两只了,就突然一阵“嘎——嘎——”的叫声夹杂着翅膀扇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直到一群大雁落在了他身前的湖边喝水歇息。
褚义将身子趴的更低了,等了许久才瞥见一只大雁摇晃着身子,在他布的陷阱附近跃跃欲试,褚义一边默默地将绳子在手上缠了两圈,一边等着这只大雁放松警惕,去吃背篓下面的谷粒。
又过了许久,那大雁又试探了两三次,发现似乎真的没什么危险,才终于放心走到了背篓下去吃谷粒,就在那一瞬间,褚义用力扯了下手里的绳子,紧接着整个人也扑了上去!
附近的大雁受到了惊吓,全都拍打着翅膀重新往天上飞去,这时湖对面的褚平也动了。
‘咻—咻—咻’三声过后,击中了两只还没飞远的大雁,一只就落在了离褚义不远的草丛里,另一只则扑棱着一侧的翅膀,晃荡着掉进了附近的林子里。
褚义把进了陷阱和掉在他附近草丛的两只大雁绑好,放在背篓里,就起身去找进了林子的褚平。
才里走了十多丈远,就瞧见了提着两只大雁的褚平:“堂兄,这法子果然好使,我还没走近呢,就看见这只公的在母的身边转悠,索性就一起抓来了,也不知刚才那两只是公是母,幸好我想着堂哥你做了陷阱,想着等你动手了我再动手也不迟,这不一下子就逮了四只,哈哈哈!”
褚义也没想到,才进山两个多时辰竟一口气抓到了四只:“我看了,刚好也是一公一母,都只是翅膀受了些伤,今天多亏你了!”
纳征那日只需要一对大雁便可,多出来的那一对眼下受了伤,也无法放生,褚义和堂弟商量后,决定去镇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换些银钱。
也是赶巧了,两人刚一到镇上的集市,就有人上前问这大雁是不是要卖的,原是镇上富户家的孙子议亲,正愁没弄到大雁,派了管家到集市上寻么呢!
双方很快谈拢了价格,一对大雁,足足给了二两银子!
平日里是不可能卖到这么高价的,甚至有可能都卖不出去,寻常人家是万万不可能出钱买的,弄不到大不了就用木雁代替,这年月村里人家养头猪,到了年末被屠户收走也就得个四、五两,二两银子一对大雁属实是不少了。
褚义两人出来了一小天,抓到了聘礼需要的大雁不说,还各得了一两银子,连回村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