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客栈是段正纯在汝南设的联络点,雷岩对他做这样不正经的生意很是鄙夷,所以没有走进客栈,而是选择待在客栈外面。
此刻文澈带着九个人走暗道直接进入一间密室,雨轻早已命人备好茶水和点心等待他们的到来。
“加上他,就是十个人,你们可以称得上是一支青年近卫军了,本该在菊下楼设一酒席给你们压压惊,可惜菊下楼近日遇上一点麻烦,只能委屈各位在这里小坐片刻了。”
雨轻姿态一改,尽显少年潇洒,英气十足,望向种闿,略带歉意的道:“在许宅园会之举只是权宜之计,还望种兄莫怪。”
种闿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默默地入座。
公沙修率先发问道:“裴家为何要帮我们?”
“准确的说是我帮了你们,今晚所发生之事,裴家人并没有参与,以后也不会参与。”
公沙修审视着眼前的少年,今夜的计划他们筹谋已久,少年却凭一己之力阻拦,他们素不相识,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雨轻微笑道:“既然大家有幸坐到一起喝茶聊天,可否做一下自我介绍?”
公沙修沉默了一会,才道:“胶东公沙修,字恃德。”
其余八人也各自报了名讳,颍川阳翟赵通,定陵杜冲,襄城李衡,鄢陵江朗,平舆王蔚,温县常毅,太原祁县张权,任城孙瑕。
十人中只有公沙修是薄纶的学生,其余九人都未在芸隐草庐出现过,至于薄纶的其他学生,多是出身寒素,那些人皆听命于公沙修,也是今晚执行计划的主力。
这九人都是出身官宦旧族,赵氏在颍川世为豪族,东汉末赵俨在曹睿时期官至司空,定陵杜氏与阳翟赵氏是世交,杜袭在魏国曾给曹真、司马懿当过幕僚,与赵俨、繁钦交好。
其中种闿和赵通为颍川书院同窗,赵通并未参加许家园会,而是在才子巷某个院落里统筹全局,显然这个脸型方正棱角分明的年轻士子就是他们的军师。
雨轻笑道:“赵兄作为颍川书院四君子之一,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颍川书院四君子分别是荀邃、钟雅、许伉和赵通。
赵通谦逊道:“他们三人如皓月之明,而我不过萤火之光,实不堪与之并列。”
雨轻却道:“论下棋布局,你可当四君子之首。”
今晚雨轻帮助他们的人从城中撤离,故而赵通对她客气几分,但裴家和荀家、钟家毕竟关系匪浅,此刻他也只是笑了笑,不愿多说,继续饮茶。
“你们的人在竹竿巷故意露出破绽,以吸引官府的注意,可实际上竹竿内并没有藏任何兵器,更没有火油,你们的人马却散布在桂花巷和细粉巷,火烧许宅和袭城都只是个障眼法,其实你们把全部兵力都用在盗取府库军械上,所以我的人才会在那里等着公沙兄。”
雨轻慢慢掀开碗盖,吹了吹,然后用碗盖轻轻拂去茶叶沫,继续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赵兄真是好谋划,只不过疏忽了一点。”
赵通对她有了几分赏识,直面问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火烧许宅并不明智,也不是复仇的正途,偷袭汝南城更无可能成功,你们不是一群飞蛾扑火般的热血逆行者,而是薄纶悉心栽培出的一支精英队伍,想想如今你们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就能看穿你们的计划。”
赵通直率而不放肆的笑了笑:“你果然不一般,难怪深得张司空青睐。”
“看守城士兵的陈旧兵器,我以为汝南府库也跟谯国一样兵甲不全,不想里面的军械如此充足,还有一批崭新的盔甲装备,这富余的兵器早已超过一郡之储备,你们可知其中玄机?”
公沙修断然道:“既然行动失败,我们也无话可说。”
雨轻不紧不慢地道:“那些军械并非汝南府库所有,谁盗走,就是谁的,当然这还要多亏你们的人在前引路。”
公沙修和赵通为之震惊,这批军械已然落入她之手。
种闿愤然起身:“你果然是在利用我们。”
雨轻与他对视,给他最真诚的眼神,足够的尊重:“我从没想过利用你,只是暂时合作,或许以后还能长期合作。”
公沙修不明白一向低调淡然的种闿为何突然情绪激动,看向他,他坐下来端起盖碗就要往口里灌,雨轻提醒他道:“这茶水很烫。”
种闿颓丧的盖上碗盖,完全不看她。
赵通却道:“据我所知,你生意上的合伙人已经有很多,可我们并不想做什么生意。”
雨轻笑道:“我心中有几个疑问,如果你们愿意坦诚相告,我可以把军械拱手相让。”
赵通与公沙修对视一眼,然后问道:“府库有重兵把守,你又是如何盗取的军械?”
“其实很简单,提前给府衙透露一个消息,就说有流寇要盗取府库粮食,以防万一许内史定会亲自检查府库,幕后之人必然设法将这些军械全部转移走,既已离开府库,那么在外面劫掠就变得省事多了。”
雨轻示意文澈将兵器集簿交给公沙修,以消除他们的疑虑。
赵通放下盖碗,心悦诚服道:“这盘棋你赢了。”
雨轻抚摸着柔软的大白,自嘲一笑:“我不善对弈,只会胡乱打翻别人的棋局。”
公沙修十分谨慎地道:“汝南府库的军械从何而来,我们并不知晓,但是汝南书院背后的秘密,我们倒是略知一二。”
留香客栈外,一辆牛车停在路边已有一盏茶的时间,周思成挑起车帘望了望,又放下车帘,问道:“是不是让高山和流水进去打探?”
陆玩认真看着一卷经文,并没有说话。
周思成看他一直这么沉默着,又道:“那么我亲自去一趟如何?”
陆玩平静的说道:“不需要。”
周思成笑问道:“你这是出于自信,还是害怕?”
陆玩淡淡问道:“我怕什么?”
周思成避开那眼神,再次掀起车帘,不耐烦道:“她怎么还不出来,莫非真的—”
“去找找你的帮派朋友,打听一下留香客栈的底细。”
周思成笑道:“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我在这里并不认识什么帮派。”
陆玩突然变换了语气:“那就现在去找,正好打发夜里无聊的时间,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好吧,我就不打搅你看经文了。”
周思成下车之时又回头坏笑道:“我十分好奇你究竟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说着下车,很快消失在暗夜之中。
陆玩合上经文,望着微微拂动的车帘,有几分焦急,几分不安和几分牵挂,他极力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真相,只能选择静静等待,即便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依旧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