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播微笑道:“在石崇出任征虏将军,镇守下邳时,淮阴蒋氏曾贿赂过他,所以说也怪不得别人把蒋美人的事推到他头上,还有金谷园的绿珠,更是个隐藏极深的人,原来她早就在搜集石崇的罪证,给他致命一击,听说她细作身份败露后被逼坠楼,司马诩还偷偷安葬了她,欧阳建行事竟然比石崇还要心狠,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位擅名北州的大才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司马衷只诛杀了石崇一人,欧阳建被免官,命他即刻离开洛阳,并且永远不得返回洛阳,否则格杀勿论,石崇子侄除去有平叛之功的石超,其他都被遣回家乡,石崇府邸及城外金谷园皆被查抄,家眷籍没,罚为宫奴。金谷园众多姬妾也全都被发卖了。
司马肜捋须道:“陛下仁慈,只治石崇之罪而不累及石氏一门,顾念着石苞是开国功臣,还是会对他的家人网开一面的。”
令狐邕却转移了话题:“王爷,今日张司空严厉驳斥了郑将作(郑沐),不可再追加修缮宫殿的费用,还说国库吃紧,缓修宗庙,郑将作刚开始据理力争,到最后却变得哑口无言。”
卢播目光微微闪动,说道:“那是因为张华已经怀疑到郑沐身上,他的得意门生元孚被诬陷自尽,这笔旧账他一直都记在心里,以后针对荥阳郑氏的地方肯定不会少的,最可惜可叹的还是裴頠,朝中没了他,只有张华独自支撑,想必会更加艰难的。”
令狐邕淡然道:“张华自成一派,平衡朝局也需要他,裴頠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想陛下很可能会让陆云替代裴頠的位置,只要陆云豫州之行能够压制住颍川派。”
司马肜微微点头,或许弃用裴頠早已在司马衷的计划之中,他也开始觉得裴頠有些碍手碍脚了。
裴頠参与了诛杀杨骏,在贾南风发动的宫廷政变中,裴頠和张华的所作所为最后让贾南风得势,掌握大权,尽管他们的出发点是维护皇权和统治秩序的稳固,但是那场内耗的确让晋廷消耗了很大的元气。
裴頠算是个比较称职的外戚,屡次被提拔,他又经常选择优游退逊。
但是在司马肜看来,裴頠还是过于书生气了,仕途走得太顺,身为和贾家亲密的外戚集团,总是联合朝臣时时处处想着维护太子的地位和权威,这不仅会引起贾南风的不满,也让司马衷对他有了猜忌,再加上裴頠和赵王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赵王又岂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总体来说司马肜也不太喜欢裴頠这个人,他对如今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司马肜手指间夹着一枚棋子,沉吟道:“伯瑾(令狐邕字),明日你和仲宝(卫璪字)代我去一趟平原王府,顺便把那几名西域制香师傅一并带过去,兄长喜欢育香,我想他是不会拒绝这份礼物的。”
屋内亮着橘黄色的灯光,白色幕布后,两人正互演着一段唯美的邂逅故事。
“娇弱的兰草在风中抖动,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裙轻摆,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她踏着温柔的晨光,安静的走在溪畔的小径,在春日里寻觅每一瞬的美好。”
“为了目睹洛阳的繁华,为了实现宏伟的心愿,勇敢的追梦人不畏山高水远,一路荆棘,策马而来,却遇见了春日里最美的风景。青山如黛,一泓绿水,满溪桃花,不知是谁家的女郎,半蹲在溪畔,用手鞠一捧清水,绽放醉人的笑颜,仿佛看到西子浣沙的涟漪。”
“马蹄声急,惊扰了这难得的静谧,半边葫芦坠入潺潺溪流中,点点水珠溅上了绿裙,胆小的鱼儿也匆匆游走,不再有嬉戏的兴致。”
“姑娘何故就这样匆匆离开?”
“因为你的无礼和莽撞,舀水的葫芦像花瓣一样随着溪流不知飘向了何处,花圃里的兰草需要用山溪水来浇灌,我才来到这里,可美好的心情全被你一扫而空。”
“看来真的是我犯下了错误,骑马前行不该停歇,更不该留恋如画的美景,闯入一场绮梦,不知归路。”
裴頠放下皮影,淡淡一笑,雨轻坐在他身边,仍旧摆弄着那个皮影,这是裴頠亲自写的皮影戏台词,只写了这么一小段,没有结尾。
雨轻好奇的问道:“六叔,接下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裴頠看着雨轻,淡然道:“这场美丽的邂逅,只是铸造了一段错误的爱情,结局并不美丽,所以这段台词也没有继续写的必要。”
“六叔,你认识他们,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吗?”
“嗯,算是吧,那个人一心想要来洛阳历险,却被儿女情长所羁绊,又如何成就一番事业?”
雨轻看裴頠神色凝重,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站起身走过去给裴頠泡茶。
裴頠再次把那个皮影拿起来,脑海间浮现雨轻父亲的身影。
也是在那个溪畔,年轻男子已经装满了两桶溪水,身边放着一个竹笼子,里面有只毛茸茸的小白兔,这是他准备带回家送给若澜的。
华服美冠的男子朝他疾步走来,面带愠色的看着他,他却自顾自饮酒,视这位贵公子如空气一般。
裴頠对他嗤之以鼻:“孟浪狂生,无可救药。”
秦一笑问道:“裴潭昨日刚来过,今日你又来了,也是劝我早日离开洛阳吗?”
裴頠没好气的说道:“秦一,不要在我面前故作潇洒,你的那些伎俩也只能骗得过若澜,因为她太过纯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给她的爱是否别有用心,你少时根本没有流落西域,你的家乡是在谯国,不管你是谁,河东裴氏都不想和你有任何牵连。”
秦一站起身,没有看他,只是望向一池碧水:“你不及弱冠,就被征召为太子中庶子,承袭父亲钜鹿郡公爵位,想必你以后的仕途定然是顺风顺水,羡煞旁人。”
裴頠一脸倨傲的望着他,问道:“你带着若澜离开洛阳又回来到底为何?”
秦一轻笑道:“你也看到了,我在城南开了一家胭脂铺子,打算和若澜在这里长住。”
裴頠沉声道:“堂叔对外宣称裴若澜已经病逝,你们就应该隐逸山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