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牛山雅集上所发生的刺杀事件,还要再继续查下去吗?”扶桑低声问道。
谢裒笑了笑,摇头道:“王爷交代过,临淄的事情到此为止,眼下解决流民的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小郎君,裴大人已经着人将船上遇袭之事告知了兖州刺史,还有东郡太守,以及陈留各大士族,势必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谢裒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光禄大夫裴楷刚刚亡故,就有人敢触怒河东裴氏,真是大胆的很,景思(裴宪字)先生看似温文儒雅,其实行事果断狠厉,在我看来,景思先生定是要拿这件事来立威,以震慑幕后之人,河东裴氏依然是一等大族,不可随意触犯。”
“洛阳那边——”扶桑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谢裒看向他,问道:“洛阳那边如何?”
“陆家小郎君似乎也在找寻杨霄的踪迹,”扶桑面露难色,“自从上次阿暮把人跟丢了,就再难找到任何线索了。”
“陆士瑶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谢裒思索了片刻,喃喃道:“我听说吴郡陆氏手上握有一支黑暗势力,遍布整个江南地区,不知如今由谁掌控,近几年陆氏一族表现的太过安静了,许多北方士族都忽略了他们,连我也有些大意了。”
“我们派去洛阳的人至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只是张司空自上次洛阳令之事后,便开始秘密调查我等。”扶桑皱眉说道。
“无妨,让他和卞粹去查好了,我倒是不怕的。”
谢裒冷笑道:“不过陆士瑶就有些难办了,还有他那位兄长陆晔,待在琅琊许久,一直持观望态度,也是王爷惜才,想要拉拢陆氏一族,不过恐怕难以遂心啊。”
扶桑沉默不语。
“罢了,兄长的生辰宴在即,烦心事暂且放一放吧。”
谢裒起身,走至案前,看了看那幅尚未画完的墨松图,笑道:“去把阿朝叫来,这两日他光顾着贪玩了,真该早早打发了这个偷懒的书童。”
“是。”扶桑颔首答道,然后转身出门,径自去找阿朝了。
夜幕降临,厢房内还亮着灯,雨轻正坐在桌边,一层层的打开那个套娃,当打开到第七层时,发现里面竟盛放着一颗夜明珠。
“哇!”顺风拿起那颗夜明珠,甚感惊喜,笑道:“好漂亮,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夜明珠呢。”
在房内,这颗夜明珠散发着美丽的光芒,很是夺目。这确实让雨轻感到意外,没想到郗遐会送给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
顺风把玩过后,便把夜明珠放回套娃里,瞥了一眼懵懂不知的雨轻,心中暗笑:平时那般聪明的她,原来还看不透郗遐的心意,每日里与人家嘻嘻哈哈,总是把朋友二字挂在嘴边,孰不知人家早就把她放在心尖上了。
“这叫俄罗斯套娃,那么俄罗斯是什么啊?”顺风继续吃着马拉糕,笑问道。
雨轻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说道:“那是一个国家的名字,离我们这里有些远。”
“哦,说的好像你去过一样。”顺风又掰了一块马拉糕塞入口中,不停嚼着,小脸鼓得圆圆的,像个金鱼一般。
雨轻给她冲了一杯蜂蜜水,递到她手边,问道:“严新安他们怎么样了?”
顺风端起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然后放下空杯子,长舒一口气,说道:“他们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的,我已经把金疮药拿给他们了,想来三两天就会好了。”
“那就好。”
雨轻起身走至榻边,笑道:“明日我带你去找一家好的酒楼吃饭吧,卢家的别院里食材不齐全,生日蛋糕也做不了,勉强只能做红糖马拉糕,等回到洛阳我再补给你一个生日蛋糕好了。”
其实明天就是顺风的生日,雨轻发现卢家的这个别院里除了冷清,还是冷清,好像只有卢琛一个人似的,白日里连个人影都寻不到。
即便有仆婢走动,也都是极为安静的,完全没有烟火气,整个宅院就跟冰窟窿一样,连人的后背都感觉凉飕飕的。
既然这里缺少生活气息,只能另找热闹的地方给顺风过生日了。
陈留城内最大的酒楼叫做聚仙楼,这里生意极好,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楼内则是一片觥筹交错的热烈气氛。
今日这聚仙楼中,一众士族子弟正在畅饮赋诗,高谈阔论,尽显才情,还请来城内几名当红的名妓在旁弹琴助兴。
其中就有阮放,他是淮南内史阮顗之子,还有蔡谟,蔡邕之后,名士蔡克之子,东海王司马越曾召他为掾属,他都没有接受就任,二人向来交好,今日在此聚会,言谈间频繁提到谢家。
“思度(阮放字)兄,遥集(阮孚字)可回来了?”蔡谟含笑问道。
阮放摆摆手,又饮了一杯酒,说道:“提他作甚,最好别回来,前些日子不是又在济南闹了一场,总是这样,千里(阮瞻字)作为他的兄长,也是脸上无光啊。”
“千里去了东海吧。”蔡谟示意身旁作陪的艳丽女子斟酒,那女子倒酒之时,却被另一年轻男子抓住柔荑。
那女子花容失色,轻语道:“原来是典家小郎君,玉奴——”
“蔡谟,你上次答应我之事,如今可办好了?”
典兴面色微沉,将那女子推倒在地,然后拿起酒壶,仰面饮尽,随手把那酒壶扔在桌上。
蔡谟略皱眉,说道:“典兴,我怎么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你们蔡家因为酒肆经营不善,赔了钱,便把城外的几间酿酒作坊转让与我们典家,两个月前我家就已经交付了钱款,你们的人却迟迟不肯把酿酒作坊让出来,这般行事分明是在戏耍我们典家!”
“哦,原来是这件事。”蔡谟淡淡笑道:“你莫要心急,总要有个交接过程的,我们蔡家岂会诓骗别人银钱,真是可笑。”
典兴气急败坏的想要再争论几句,但又想起父亲交代过只需把他押回府里即可,便压住怒火,直接示意几名健壮家丁上来将他带走。
两名家丁疾步上前,用力按住蔡谟的双肩,他一时动弹不得,怒嗔道:“典兴,你要干什么?难道还要将我绑了送官吗?”
“那倒不必,我父亲要请你过府一叙,恐怕要委屈你走一趟了。”
典兴冷笑一声,然后看向阮放他们,说道:“此事想来你们都是知晓的,是蔡家赖账不肯交出酿酒作坊,如此行径岂是士族所为?传出去也是让别人耻笑,到时也是蔡家丢了颜面!”说完,便拂袖而去。
望着蔡谟被强行掳走,阮放眉头紧皱,不过在此事上蔡家确实理亏,无从分辩。
二楼之上,雨轻早就点了满满一桌子的佳肴,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顺风大口大口的吃饭,还真是有几分大胃王密子君的视觉感。
“雨轻,你不吃吗?”顺风从盘里扯下一只鸡腿,递给雨轻,雨轻摇摇头,笑道:“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顺风啃了一口鸡腿,吧唧吧唧嘴巴,问道:“郗遐怎么没跟我们一起来啊?”
“一清早就没看到他了,可能去拜访好友了。”
雨轻望向窗外,看到一老一少正缓步朝酒楼走来,那少年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雨轻,之前我过生日,师父都会做一大盆水引饼给我吃,还额外放上荷包蛋。”顺风边吃边喝,然后笑道:“那荷包蛋可都是双黄的呢。”
雨轻想了一会,微笑道:“不会每次都那么巧吧。”
“我的师父可是独具慧眼,能识别出双黄蛋。”顺风甚是自得的摇晃着小脑袋。
“这也算是独门绝活了,那么顺风你可学会了这项本领?”雨轻歪头笑问。
顺风摇摇头,轻笑道:“我不会,因为我最怕尖嘴动物了,不敢靠近它们。”
雨轻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武功高强的少女竟然害怕这种动物,看来每个人都有恐惧的时候,只是情形不同而已。
楼下暂时显得有些安静,那一老一少选了个靠窗的座位,青衣少年手腕间还戴着挂着小铃铛的银镯子,随着手臂摆动,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阿岩,方才你太冲动了,不该对他们动手的。”穿着粗葛衣的老者轻叹一声。
青衣少年淡笑道:“是他们粮店的掌柜先出言不逊,我不过对他们略施小惩而已。”
“我们一路走来,所有的粮店都不卖粮食给我们,看来是临淄那边的人授意这些商贾,故意不卖粮的,山寨的人往后该如何度日呢?”
“总会有办法的。”青衣少年轻咬下唇,心内也是万分焦急。
这身青衣打扮的少年正是雷岩,自从她的父亲和山寨百余人结识了聂林,办了一趟差,因此丧命后,总是有人处处为难他们山寨,虽然官府没有派兵去剿灭他们,但若是长时间买不到粮食,山寨的人都会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