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陈欣跟刘丽芬开始冷战,这也是她作为女儿第一次忤逆母亲。
在这个世界上,她们母女是最亲密的人,也是唯一的血缘至亲,当伤害对方时,其实自己的心也在滴血。
譬如某个周六下午,陈欣看见刘丽芬在客厅拖地,她拖了大半个客厅了,直起身子时,突然一僵,左手扶着腰,脸色难看得像便秘一样。
陈欣知道她腰酸了,做家务活是很累人的,这要放以前,她肯定进去抢着帮刘丽芬拖地,可这次,她虽有动容,却没挪动一步。
她的思绪已经混乱了,不知该以什么方式对待母亲。
刘丽芬为她着想,照顾她的生活,努力工作也是为了攒钱给她付学费,可她也向她施压,控制她不给她自由,扔掉她的高跟鞋,这些伤害同样切切实实。
纠结矛盾每天都充斥着她的脑海,无论上课还是课间,她总会想起这些有的没的,极大降低了她的学习效率。
而且,好像从那天以后她就经常头疼,不发烧感冒,也没有别的症状,只是头疼。
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她没生病,可能是压力太大导致,只需调节心情,不用吃药。
可她调节不了自己的心情,反而因为学习效率降低更焦虑,有一天早读,林芸忍不住问她:“陈欣,你最近都睡得很晚吗?”
陈欣心虚,“我有点失眠,怎么了?”
“我感觉你每天都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连林芸都看出来了。
而许为,之前逃课被班主任教训后,他稍有收敛,逃课的次数减少了,但还是不愿听讲,课堂上大多时候在看课外书。
数理化他几乎自学,过一遍书,看几个题就会了,根本也不写作业。不过他经常逃晚自习,被王伦记了五六次名字。
有一次下了晚自习回家,陈欣和王伦一起在公交站台等公交,远远望见许为和叶文涛几个在校门口的烧烤店里吃烧烤。
“许为这样下去,班级第一的成绩肯定保不住,”王伦说。
“保不住也没什么,当第一名压力也很大,我们这种年纪排三百多名的压力都大得很呢,”陈欣无意识地抱怨了句,王伦忙附和:“对对对,压力大,我当班长压力也大,每次班上有一点风吹草动我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班上的纪律、卫生我也不敢放松,其实挺累的。”
陈欣立即称赞王伦是个好班长,有责任心,爱护班上同学,工作也做得到位。
她和王伦是同一种人,但许为好像跟他们不一样,他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规则,也不在乎人情,做什么事全凭自己的愿意,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什么也不能困住他。
当天晚上,许为比以往更晚到家,宋丽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得知他又逃了晚自习,便就坐在客厅里等,等他回来,又是一通说教。
陈欣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偶然听见两句:
“这是第几次了?为为,你班主任说再这样就要开除你了!”
“我现在也不敢叫你考多少分,你好歹遵守纪律吧儿子?”
人就是如此,当你做了很出格的事,她们就会降低对你的期待,正如陈欣曾看过的一句话:如果你主张把屋顶掀了,人们就会同意开窗。
许为逃课后,宋丽连他的学业都不抓了,只期望他能遵守校规,不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吗?
她想起许为那晚的提议:你和我一起逃课,刺破你妈对你的期待,然后你才能从牢笼里走出来。
也许他说得不错,可她从小到大都乖巧听话,学习用功,迈不出这一步。
每天规律而匆忙地过着,不知不觉又将迎来第二次月考,月考前一周,刘丽芬终于主动打破僵局,在饭桌上说陈欣,“之前赵老师让我别给你太大压力,我就没看你上次的月考成绩,这次的成绩还是要告诉我的。”
氛围突然变得压抑窒息,再喜欢的菜也味同嚼蜡,陈欣只吃了半碗饭就回房间写题了。
而许为,半点危机感也没有。
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大家集体跑了两圈后便自由活动去了。
这天陈欣来大姨妈,老师一说解散,她就直奔离操场最近的那片住宿区,去女生宿舍上厕所。
女生宿舍东面有一片竹林,竹林间一条水泥大道通向教学楼,通常下晚自习后,住宿生会抄近路从这条大道回宿舍,而这条大道分叉向南就是已废弃的旧教学楼。
陈欣上完厕所出来,在楼道正对的窗户口,隐约望见林间大道上许为在走动。
她奇怪许为去那儿做什么,于是走出宿舍楼,从那大道上追过去。
走到分岔路口,她犹豫了会儿,果断往更荒凉的那条路上去寻……
一直走到旧教学楼前那片绿草坪,远远的,她望见教学楼旁边围墙上坐着个人,夕阳斜照着这片破败的院墙,和墙头他孤零零的背影。
“许为,你干什么?”陈欣压着声喊。
许为差一点儿就要跳下去了,听见身后有人喊,回头看,见果然是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陈欣小跑着来到围墙下,望向那三米高的爬了几条绿藤的墙,心想许为怎么上去的?
“你要爬围墙出去?”陈欣一双眼瞪得老大。
“体育课没什么意思,我跟阳子约了去台球室,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陈欣本能地摇头,“我不去,你也下来吧,好危险啊!”
“不危险,”许为指了指陈欣身边那个破水缸,然后向她伸出手,“从那里上来,我拉着你。”
陈欣看着许为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握上去,她想站在学校围墙上看看夕阳,体验一次叛逆的刺激,然而她连伪造假条出校门的事儿都没做过,更别提翻墙了。
“有人来了,快!有我拉着你不会有事的!”许为望见竹林里有人影闪动,更把手送过去一分,小声催促她。
陈欣终究摇了摇头,退后两步说:“你去吧,我不会告诉老师。”
许为也没强求,他立即收回手,“我下次带你,”说完右手撑着墙,身子往下一跃……
陈欣听见墙外“噗”的一声,接着便是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她很高兴,好像是自己跳过了那道围墙。
而他们都不知道,竹林里闪动的人影正是宋含章,她们班因数学老师生病,把明天的体育课调到了今天,刚才在操场上她便在寻找许为的身影,一直找到这儿,看到这一幕。
她说服自己,陈欣是许为的亲戚,又住在一个小区,分在一个班,亲近些很正常。
可奇怪的是,在那么多追求许为的优秀女生面前,她从不感到危急,唯独面对长相一般、学习一般的陈欣,她竟生出要与她一较高下的心思。
可笑,她有什么比得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