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只是远远一观便已令她们倾倒。
今日凑得近了,名贵的金玉在巧夺天工的手艺之下,映射匠心别运的珠辉。
照在姑娘们的眼中,如梦如幻,竟让她们有一刹那的失神!
就连素来矜持的李姝都情不自禁喃喃道:“这……这不是昨日,张老夫人收到的稀世珍宝吗。”
管事脸色一僵。
忙拱手解释道:“这箱子礼物原是跟送给张老夫人的寿礼一块送回京都的,府内人多手杂,清点筹备时便弄混了。
昨日夜间,府上发现送错,便立刻去张府讨了回来。”
虞兰娇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她光知道魏震是个目中无人的,没想到王府的下人,也不遑多让。
时下贺礼若是送错,大都捏着鼻子认下,哪个会如此冒失,还专门上门讨回来。
众人亦是脸色古怪。
在她们的认知或者是所受到的教养中,做出这样的事,无疑是十分失礼的。
可落在摄政王身上,他的无礼却显得那么合理。
整个大周,摄政王不需要给任何高门大族面子,他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被他冒犯到的家族,非但不敢有怨言,还要主动替他找借口,生怕对他的名声有丝毫损伤。
原以为张府已是富贵至极的门第,没想到在摄政王面前,竟也战战兢兢跟他们李府无异。
她们不知道,张府还是沾了虞兰娇的光。
若不然,摄政王岂会为了一个毫无关系之人的寿宴,而专程送东西回京都。
便是当今明正帝也没有这个殊荣。
这边众人心中思绪万千,虞兰娇却也只微微诧异一瞬,便迅速反应过来。
步摇送到张府,应当不是送错,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至于原因?
不做他想,定然又是小青从中作梗。
这套头面在张府亮相,早已成为整个京都世家口中的谈资,人人都知张老夫人收到来自王府的价值连城之物。
事后被讨回,张府虽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毕竟大大伤了颜面。
日后这套步摇若出现在她虞兰娇手上,张家不敢跟王府计较,可她却会成为张家人的眼中钉。
小青此举,便是为了让虞兰娇即便收到步摇,也无法光明正大佩戴。
更有甚者,若张府是那等得理不饶人,无礼辩三分的强横之人,虞兰娇为了息事宁人,化解跟张家的矛盾,还得将步摇拱手送给张家,以全张家颜面。
可这样一来,便又得罪了费心为她筹备礼物的魏震。
若她今日一旦收下步摇,日后无论是自己珍藏佩戴,还是拱手相让给张家,都势必会得罪某一方。
这一点,屋内众人几乎都是立即反应过来,瞬间双目灼灼盯着虞兰娇,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这等算计手段实在下作,真真是恶心人!
眸光扫过那十六支各具特色,却又全都精致非凡的步摇,的确是每个女子都会心动的璀璨,难怪小青会如此煞费苦心。
虞兰娇垂头一笑,坦然自若道:“这套步摇价值连城,兰娇本不该领受。可是,王爷一片心意,我若推辞,反倒和王爷生分了。”
管事面露喜色,“正是这个理。”
李枝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郁色。
一会儿盯着虞兰娇柔媚倾城的侧脸,一会儿盯着如虹璀璨的步摇,头一次恨自己为何生的如此平凡。
虞兰娇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微冷,脸上却仍是笑道:“只是如此厚爱,兰娇若不回礼便有些不知轻重了。
我那正好有一尊丹阳白玉的普陀长生菩萨像,王爷常年征战沙场护卫大周,有此观音庇佑,必能趋吉避凶,康健长生。”
管事的几乎是喜出望外。
前次奇珍斋,王爷赠十二花神的头面给虞兰娇,不但没个好脸色,反被她借故惩治了小青一番。
此事早已传遍整个摄政王府。
偏王爷每每问起虞兰娇收下头面后可有带什么话给他,府上传信的也不敢如实相告,只敢说虞二姑娘不肯收下。
今日他来李府这一遭,还以为定会收到虞兰娇的冷脸,早已做好办事不力被王爷清算总账的准备。
没想到,没想到虞兰娇竟如此亲切和气,还要给王爷回礼!
等王爷看到虞兰娇的回礼,回了京都后,定然不会计较前次送花神头面惹怒虞兰娇的事。
今日他办好这桩差事,可算得上摄政王府上下的大功臣。
思及此,管事心头火热,脸上堆满殷切的笑意,“二姑娘如此盛情,小人替王爷谢过二姑娘。”
虞兰娇微一点头,“那尊观音像,我前些日子送去德宝斋清理灰尘,一会我手书一封,管事自去德宝斋取就是。”
管事的又谢了几句,才告辞离去。
待他一走,整个院子里,瞬间冷了下来。
吴氏紧紧抿着唇,捏着红木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她只觉虞兰娇这个贱人,是在生生打她的脸!
昨日她还在为自己的女儿斗倒李莉,有机会在春阳宫获得更高的位份而沾沾自喜。
今日虞兰娇便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她所以为的荣耀和风光,比起虞兰娇来,连根草都算不上!
当即冷声道:“娇姐儿果然是姑娘家,生性就是向着外人。那么贵重的丹阳白玉观音像,眼都不眨就往外送。
你入府这些时日,府中上下对你哪个不是掏心掏肺,可不见你送些什么。”
白氏掩唇,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姐姐果然是个善于持家的,事事都会精打细算。”
吴氏顿觉自己说的话太过小气,忙着补道:“我这个义母自然不必你费心客套,可你二婶,还有枝姐儿,她们对你的心思,连我看了都动容。
没曾想,你竟这般冷情,将她们的善意全然视如敝履,便是我见了都觉寒心。”
这番挑拨离间的手法并不高明。
可如今小郭氏和李枝本就满腹酸水,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
“大嫂可别这样说,娇姐儿是虞相嫡女,我们家老爷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娇姐儿跟我们家枝姐儿不过是面子情。
只可怜我们家枝姐儿天生一副直肠子,哪里懂得了这些场面话。”
李枝闻言,哪还受得住,眼泪当即便自眼眶止不住地流。
猛地用帕子擦了两下,只觉无比难堪,当即连告辞也不曾,豁然而起,带着丫鬟直从门口冲了出去。
屋子里,小郭氏恶狠狠瞪了虞兰娇一眼,忙也追了上去。
虞兰娇恍若未见,依然矜持而得体地坐在原地,甚至笑吟吟颔首。
“兰娇自幼由父亲抚养长大,对这些闺阁女儿家的交道往来的确一窍不通,自然比不上义母精心教养的芙姐姐。
说起来芙姐姐跟枝妹妹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不知芙姐姐平日里送姐妹们什么物什?兰娇日后定然以此为榜样,好生精进此道。”
她说得半是诚恳半是狭促,让人无法反驳。
屋内众人唰唰齐着眼看向李芙,看得她脸色涨红,怒不可遏!
“虞兰娇,你,你太放肆了!别以为王爷看重你,就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今日若不好生教训,日后岂不是要丢我们李府的颜面!”
虞兰娇眼眸微挑,黑琉璃般的眼珠满是讥嘲:“我哪句话,哪个字放肆了?只不过义母指点我的礼数,我犹自未曾听明白,这才要问一问芙姐姐。”
闻言,吴氏神色露出明显的不悦。
只虞兰娇的话滴水不漏,想要斥责她,无疑是自取其辱,不由得心中暗恨。
连带着的,看向主动挑衅却又输人一筹的李芙时也没个好脸色。
见母女俩对峙,白氏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忽而敛眸正色道:“依妾身所见,娇姐儿说得的确有理。”
霎时,李芙脸上怒色呼之欲出,双目满含怒笀,死死咬着白氏。
若不是估计郭氏在场,还存有几分理智,只怕当场就会拍案怒骂。
“芙姐儿身为府中嫡长女,友爱姐妹,管教府中姑娘本是她分内事。
唯芙姐儿以身作则,顾全大局,李府的后代才能彼此和睦同气连枝,老爷才能在官场之上再无后顾之忧。”
白氏拈着帕子,一副顾全大局的姿态,倒比吴氏更有一府主母的风范。
“妾身知道本不该由我来说这番话,芙姐儿是老爷的嫡长女,自幼精心教导,老爷更是托付重望。
因此妾身虽不是芙姐儿的生母,也知道这话不讨人喜欢,为着老爷的前程着想,也非得说句公道话才是。”
她话里头并不挑剔吴氏的错处,只占着长辈的身份,对李芙进行劝诫。
即便吴氏心有不甘,也没法说半个不字,登时胸口气怒难平,起伏不定。
而郭氏对这个儿媳本就有天然的好感在,加之刚刚她主动出面,替郭氏解围,对她更添几分信重。
此刻又听她句句都为儿子的前途打算,心中更是满意,闻言便点头道:“芙儿,你这话实在太胡闹无礼了,还不快向娇姐儿道歉。”
“我跟她道歉?”
李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除掉了李莉这个抢她婚事的心腹大患,李治中也对她多了几分重视,李芙自认为找回了往日嫡长女的风光。
连白氏带来的李姝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虞兰娇这个孤女!
尤其,她对虞兰娇一直有心结。
而现在,当着李家满芙内眷的面,她被虞兰娇当面嘲讽,祖母不但不为她这个亲孙女做主,反而助纣为虐帮着外人?
胸口怒气一阵一阵上涌,李芙忍不住脱口而出:“祖母,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明明应该是虞兰娇跟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