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外出采买的事,还得李府家生的奴才去办才行。若换了春橘她们,只怕连李府大门都出不了,更不用说跟外间互通往来。
若真如此,便真是硬生生将她们姐妹两个困死在这院子里。
“唤她进来,我有话要问。”
在外候着的丫鬟们听说虞兰娇叫了紫苑进去问话,个个都拿羡艳无比的眼神瞅着她。
如今静月斋哪个不知,虞兰娇可是名副其实的金菩萨,抖一抖身子都能掉下来几钱金粉。
没看紫苑采买冰块,成日都笑眯眯地回府。
屋内,虞兰娇将请安的紫苑喊起来,柔声道:“这几日,若不是有你买这些冰块,我们姐妹不知要多难熬。
只不过,你这般奔波也实在太辛苦,每日都要去上许多时辰,若是忙不过来,不如让春桃陪你一起去。”
紫苑神色先是一喜,暗道自己之前主动提出替虞兰娇买冰,果真是做对了。
也是虞兰娇出手阔绰,院子里的丫鬟争相献媚的缘故。
偏她又发了命令,她和虞兰萱的屋子,谁也不许进,硬生生少了许多得赏赐的机会。
而虞兰娇出院子,每每被红玉仗着资历老,抢去了陪她出去的机会,紫苑等人不得不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替虞兰娇办事。
幸亏她平日交友多,门路也广,这才得了买冰的差事。
如今听虞兰娇有意让别的丫鬟来分一杯羹,这可不行!
忙脆声道:“能为姑娘分忧,是奴婢的荣幸,便是劳累些许也无妨,怎敢劳动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
笑话,这几日她在冰铺,因着出手大方,她只需每日在铺子里坐上一两个时辰,铺子里的伙计人人都将她奉为座上宾。
不但殷勤招待频频吹捧,每日还会给她买点心,直将她捧得无比飘飘然,简直不像是丫鬟过的日子。
若是带着春桃一起去,她哪还能这么逍遥。
虞兰娇将她神情中的抗拒尽收眼底,又道:“也罢,总归是辛苦你了,你是在哪家铺子买的冰,银子可还够使?”
“奴婢是在三夏冰铺买的哩,正要回禀姑娘,三夏冰铺是京都最好的冰铺,卖的冰素来比别的铺子更贵,奴婢先头支的银子的确不够了。”
虞兰娇假做不经意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确认她没有撒谎,这才缓缓放下心头巨石。
又叫春橘给她拿了一百两银子,打发紫苑出去。
看虞兰萱面露不解,她遣了人出去守着房门,眸光一闪:“三夏冰铺是三皇子旗下的产业,专门用于打探情报所用。”
虞兰娇虽厌恶魏卓言的虚伪薄情,可也不得不承认,几位成年的皇子之中,无论是势力、谋划、还是心性,魏卓言都是首屈一指之辈。
甚至可以说,是几位皇子之中,唯一能跟摄政王抗衡之人。
若不然,前世也不会是他登上皇位。
前世虞兰娇在教坊司打探情报后,便是派人到三夏冰铺找那店铺伙计,以此联络魏卓言。
而她之所以在几个丫鬟之中选了紫苑,便是看出紫苑其人不但虚荣,爱好听吹捧,在京都这么多冰铺之中,她定会选择装潢最为气派的三夏冰铺。
且相较于其他几个,紫苑口风不紧,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探出底细。
三夏冰铺的伙计专做的便是打探内宅辛密之事,紫苑每日都在铺子里呆这许久,看来是和铺子里的伙计相谈甚欢,以致乐不思蜀。
这几天下来,她定然将李府后院的事倒了个差不多。
虞兰萱似懂非懂,暗自思忖。
虞兰娇有心培养她独当一面的能力,便也不打断,而是让她慢慢想清楚。
半晌,虞兰萱才缓缓道:“可当初父亲过世,三皇子对二姐的求援视而不见,如今,他便是知情,也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吧。”
虞兰娇正要开口,院外响起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子声音,“兰娇妹妹,今日天气炎热,我寻了些清凉消暑的茶汤,二姑娘可要一试?”
虞兰娇勾唇一笑。
这便是激魏卓言出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单单只是吴氏母女费心磋磨她,魏卓言碍于李芙的颜面,或许还能坐视不理一段时间。
可李治中的嫡子觊觎魏卓言的女人,而李家内宅无一人出面阻止,甚至李府的丫鬟毫不在意地在外吹嘘。
魏卓言若还忍得,便索性别做那劳什子皇子,直接把头一盖,做万年王八龟去吧!
李延在外头喊了几嗓子,正要满心不耐地往里闯,翠珠便扭着身子出来了。
她往日在吴氏身边伺候时,跟李延便很说得上话。
李延见了她,眼前一亮,“兰娇妹妹可是歇下了?快些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知道她身子不适,特意前来探望。”
自那日在堂上认亲时见过虞兰娇一面,他便对虞兰娇念念不忘,做梦都是虞兰娇的冰肌玉骨和绝世丽颜。
而后每日正午,虞兰娇在淑贤院正门跪地祈福时,他便总找借口陪在一侧,试图和虞兰娇多说上几句话。
以虞兰娇的心思缜密,又怎会在人前跟他有所牵扯。
不过是不经意的含泪清丽的几个眼神,便足叫他神魂颠倒,连自小耳提面命所受的教养都顾不上,成日往静月斋跑来。
翠珠见他探着脖子就要往里头闯,忙阻身上前将他拦住,“二公子且慢,虞二姑娘跪了两个时辰,一回院子就疲乏得躺下,如今还未醒呢。”
李延便满脸失落。
一同跟着出来的春桃满脸忧愁道:“夫人身子一日不好,姑娘便要跪上一日,奴婢只求苍天垂怜,让夫人早日好起来。”
李延心中霎时涌上难堪。
这些时日,虞兰娇对自己不可谓不冷冰冰,可这也不怪她,吴氏如此刁难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后院里谁都看不过眼。
就连李延都不明白,为什么往日温和可亲的母亲,会突然变得这般恶毒可憎。
如今听春桃这般说,李延心中越发愤慨,当即大声道:
“什么好起来不好起来,母亲的身体,跟兰娇妹妹的命格又有什么关系!我这便去跟母亲说清楚,让她免了这起子莫须有的闲事!”
“二公子留步!”
听到这盈盈清婉的声音,李延一颗心立时砰砰狂跳,转过身便见虞兰娇由紫苑扶着,弱柳扶风而来。
纤弱腰肢翩然而动,愈发显得身姿静雅美丽,如同书本上才能见到的画中仕女一般,走入他眼帘之中。
“兰娇不过受了些暑热,歇一歇便大好了,不必二公子如此担忧。
相反,兰娇心中对义母的身子更为挂念,二公子若要去看义母,务必替兰娇代为问候。”
李延没想到,虞兰娇虚弱成这样,还记挂着吴氏的身子。
对吴氏的刁难便更添三分厌恶,忙凑近几步,“母亲的身子有什么要紧,我看她健壮得很,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鬼心思来刁难你……”
“二公子此言差矣,”虞兰娇脆声打断了他。
“这等气话,还请二公子收回,义母在京都素有美名,二公子这话虽是担忧兰娇口不择言,可若是传出去,其他人会如何看待二公子,定然会指责你不孝不贤,日后二公子在这京都还如何立足。”
听得这全心为自己打算的话,李延眼中的倾慕,几乎已经是不加掩饰。
他正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本就爱慕虞兰娇的美貌,如今见她举止温雅,性格纯善,更添几分迷恋怜惜。
加之虞兰娇一个外姓人尚且如此为自己的名声和前程着想,自己的母亲却偏要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全然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叫他如何不气!
当下便怒而转身去了淑贤院,直言要吴氏休要再刁难虞兰娇。
吴氏见儿子来看自己,本还十分受用。
可再听他口口声声维护虞兰娇,一心为着别的女人,全然不为自己这个生母考虑,一时气急攻心,很是砸了许多摆设。
春阳宫中,魏卓言听着身旁的内侍荣禄禀报,往日俊美温柔的脸上,满是阴沉的怒意。
“好个李治中,本殿要他照拂虞兰娇姐妹,他竟纵容吴氏这般羞辱磋磨兰娇!吴氏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兰娇替她下跪祈福!”
荣禄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讪笑道:“自古以来,正房和妾室哪有和睦相处的,李家大姑娘虽说温柔贤淑,可到底也是女子,哪能免俗。
再说了,您当初送虞二姑娘去李府,不正是想着磨一磨她的性子吗,如今才多久,就心疼成这样……”
魏卓言怒气冲冲地砸了一个茶盅过去,“究竟是磨她的性子,还是刻意折磨,本殿还不至于分不清!”
还有一点他不愿宣之于口,便是吴氏折磨虞兰娇,她的儿子李延却偏偏要到虞兰娇面前去献殷勤,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说不定他们母子俩打的就是一唱一和,好让虞兰娇芳心暗许,以此为李芙除掉一个威胁的主意!
虽说他心知虞兰娇不是那等轻浮随便的女子,可当初她能为了虞兰萱,松口答应自己,来日难说也会为了虞兰萱,而向别人低头。
更何况,她跟李延同处李府,若吴氏真有心推动,要发生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的心思,果然跟虞兰娇所料丝毫不差。
若吴氏单单只是磋磨虞兰娇,魏卓言只是恼怒,顶多跟李芙成婚后,在想办法替虞兰娇出气。
可加上李延这一桩,立即就叫魏卓言难以忍耐起来。
当初魏泽中不过是临危救了虞兰娇,就叫他如临大敌。如今李延明晃晃地对虞兰娇殷勤备至,以他对虞兰娇霸道而强横的占有欲,岂能忍得!
当即便沉着脸去了明乐殿。
翌日上午,虞兰娇刚跟着吴氏从德康院请安回来,明乐殿的松姑姑就到了李府。
“听说夫人近日身子不适,淑妃娘娘很是忧心,本想亲自宣召夫人入宫询问一番,可惦记夫人不能劳累,便想着请大姑娘入宫。”
吴氏闻言,喜上眉梢。
京都世家谁人不知,松姑姑可是淑妃娘娘身边最倚重的嬷嬷。
淑妃娘娘因自己病重,便特意派她入府询问,又征召芙儿入宫,这可是大大地给李府颜面!
即便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此刻也看得出吴氏因激动而格外红润的脸颊。
“妾身这点子不适,哪值当淑妃娘娘挂心,简直叫妾身无言以对。芙儿,你入宫见了淑妃娘娘,可要多磕几个头,以谢娘娘的惦念之恩。”
李芙笑得温柔而幸福,正要跟着松姑姑出去,便听松姑姑又云淡风轻道:
“听说这几日,虞家二姑娘每日都会为夫人跪地祈福?倒是个纯孝的性子。娘娘也许久不曾见过虞二姑娘了,此番也叫她一起入宫觐见。”
吴氏脸上夸张的笑意霎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