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思忖间,虞兰娇两人进了奇珍斋,招呼在怀宁县主身边的掌柜忙迎了上来。
“三姑娘的头面已经取出来了,十分精致好看。”
萧秋儿见掌柜的只招呼自己,理都不曾搭理虞兰娇,心中怒气消了一半,得意倨傲地瞥了虞兰娇一眼。
却没想到,她这一眼还未瞥完。
掌柜的便换上一副更加热情的笑脸,甚至连身子都躬得低低的,凑到虞兰娇面前无比殷勤地迎接。
“虞二姑娘今日怎的大驾光临,铺子里为您准备了一批顶级头面和珠宝,还请二姑娘移步雅间一观。”
萧秋儿登时一张圆脸拉成驴状。
虞兰娇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我并不曾在奇珍斋定首饰。”
虞横过世,她还在服丧,哪有心思打扮自己。
掌柜的讪笑道:“这……您就不必多管了,只需知道,这批奇珍不说整个大周,便是整个九州大陆都难得一见。
您随意看看,有看中的只管拿走便是。”
虞兰娇打量了他片刻,忽地心中一动。
奇珍斋,是摄政王名下的铺子……
思及此,她目露讥诮。
这算什么呢?
前头刚打了她的脸,这头又立即赏一个大枣?
他为的是什么?
一旁的萧秋儿却气得鼻子都歪了,在柜台上重重一砸,指着掌柜的鼻子怒骂道:
“你莫不是瞎了狗眼!认不出谁才是真正的贵客吗,竟跑到一个下三滥的破落户面前去献殷勤,你这奇珍斋莫不是不想开了!
什么好货,都端到本姑娘这来!不论多少银子,我通通都买了!”
说罢她直直推开虞兰娇,径自在大厅中坐下。
心中打定主意,不论掌柜拿什么头面给虞兰娇看,她都要尽数截下。
掌柜的意味不明看着她,奇珍斋之中,一片静谧。
萧秋儿这个蠢货,她的愚蠢张狂,果真名不虚传。
难道她不知道,这铺子是摄政王名下的财物吗?竟敢在摄政王的地盘撒泼,威胁掌柜?
她是嫌自己的脖子太硬,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萧秋儿对众人的目光懵然无知,跟她同行的怀宁县主也是一样的草包性子,丝毫没察觉出萧秋儿这番做派有什么不对。
反倒跟她一同坐在大厅,等着掌柜的端头面过来。
说起来,今日这些贵妇人和闺秀,大抵都是为了掌柜的口中所说的那批奇珍而来。
此刻见萧秋儿如此猖狂,非但没有人上前劝阻,反倒都闪烁着眼眸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怀宁县主今日并未盘什么特殊的发髻,只带了一白色帷帐遮挡容色。
见了虞兰娇,浅笑着招手:“今日正巧遇见你了,不然这些头面该如何试戴,可真叫我头疼。
你快过来,替我梳个好看的发式,一会我好试戴一番。”
这几日她用那药膏,头顶长出一层细细密密的黑色绒毛。
只到底不比正常人头发那般浓密,所以挽发的时候更加棘手。
这也是她同意萧秋儿去叫虞兰娇入内的原因。
虞兰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并未答话。
怀宁县主丝毫没看出什么不妥,笑着继续道:
“还有那日你做的药膏,我用着的确好用,这些时日又快用完了,你若得空,再替我做一些。”
虞兰娇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她实在不知,怀宁县主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不过,无论是真傻还是装傻,都与她无关了。
她如今已经彻底消了对大皇子的心思,又怎会在怀宁现在面前做小伏低。
还有那劳什子摄政王,日后也与她无干。
是而,她淡淡道:“今日虞府还有事要处理,并无闲暇为县主梳头,也无暇看奇珍斋的珍品。
若不是萧三姑娘盛情要送头面给我,此刻我早已归家了。”
怀宁县主神色一僵。
虞兰娇在她面前素来一副温和,甚至称得上百依百顺,今日怎的变了?
诧异之余,她心中生出淡淡的恼怒。
“你不愿意就算了,只日后再也不要上淮安侯府的门,似你这等前倨后恭,两幅面孔的女子,我招待不起。”
虞兰娇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前倨后恭?两幅面孔?
的确如是!
可她怀宁县主自己,又何尝值得虞兰娇真心交付!
她们交谈间隙,店内跑堂的丫鬟们很快便端着一副托盘上前,放在虞兰娇面前。
但见流光璀璨的织锦绸缎上,满是以花为主题的金银玉石头面,缀以各种珍珠宝石。
有几幅甚至还在花瓣最末尾的尖端镶嵌了猫眼石!
不说这些首饰本身的价值,只说这无比精妙的镶嵌雕刻技巧,便已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奇珍。
一时间,铺子内原本各自观赏的贵妇们,俱都放下手中本在挑选的珠宝,团团围了过来。
“没想到奇珍斋竟有这样的好货色。”
“随便一副,便能做传家之宝。”
“若嫁妆之中有这样一副头面压箱底,可算得上富贵至极。”
萧秋儿本就生性虚荣。
此刻听这些人众口一致,满是溢美之词夸赞这些首饰,心中想要得到它们的欲望更加强烈。
“掌柜的,都端到我面前来,若是本姑娘喜欢,少不得给你们多多的赏钱!
一会我还要进宫去见皇后姨母,若是她也夸一句好,本姑娘还会重重有赏!”
她自认为搬出皇后这个靠山,便能让所有人都高看一眼。
是而将头颅抬得高高的,就等着掌柜的卑躬屈膝来讨好。
谁知掌柜的径直略过萧秋儿,躬身在虞兰娇面前笑着介绍:“都是南边来的好货,不止成色好,更是请了积年的老师傅来雕刻。
为了称二姑娘的玲珑心,专门做了十二花神的样式,这些花瓣图样和浮雕纹样,是十数位老师傅不眠不休好几日一齐绘出来的。
二姑娘若喜欢,小人一会全都送到虞府去。”
众人本就为这些首饰的耀目美丽所迷,再一听这美好的寓意,更是心动不已。
听掌柜的意思,竟是要全都白送给虞兰娇!
虞家竟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被众人羡艳的目光盯着,虞兰娇波澜不惊道:“我正在服丧,这些头面到了我手上也是暴殄天物,多谢掌柜的美意,还请收回吧。”
听她推拒,众人又是一阵眼红。
这么好的首饰,若是送给她们,她们定要每日换一副好生炫耀才是。
虞兰娇竟然这么轻飘飘地拒绝了。
只不过,虞兰娇拒绝了也是好事,她们便能趁机买上一副了。
有那胆子大又在家中受宠的,摇着母亲的手撒娇道:“呀,真真是好看,我一看便想戴在头上,不知是何等风采。”
女子哪个不爱美,又有哪个能逃脱得了首饰的吸引。
萧秋儿见掌柜的对她并无讨好之意,本就恼得不行。
又见他对这些首饰极力推介,就为了让虞兰娇展眉,当即便沉了脸。
“掌柜的,本姑娘叫你拿来给我看,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这铺子里谁都能买得起这些首饰,唯独虞兰娇,父母双亡,你便是吹破了天,她身上也掏不出半个子!”
今日她频频讽刺虞兰娇,便是菩萨都要忍无可忍,更遑论虞兰娇本就不想忍她。
当即勾出一抹甜如蜜糖的笑:“萧姑娘说的是,今日我本就不愿来奇珍斋,还是萧姑娘说要送我头面,我才厚颜进店。
萧姑娘如今对这十二花神的头面如此赞誉,莫不是打算着送我一套?若真是如此,兰娇便在此谢过萧姑娘的慷慨与大气了。”
萧秋儿本还在为虞兰娇向她低头而沾沾自喜。
谁知听到最后,虞兰娇竟面不改色厚颜无耻地问她讨要这些头面?
她算得上在富贵堆里长大,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头面价值不菲。
就说那杏花头面上的鸽子血红宝石,连承恩侯府收藏多年的珍品红宝石,都不如这副头面上的那般圆润流光。
这样一副头面,虞兰娇何德何能,张口就敢问自己讨要?
她哪来的脸!
虞兰娇看着她脸上既惊又慌,还夹杂着几丝羞恼,又暗含讥嘲扬声道:
“难怪朝中人人都称赞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大气慷慨,总在后宫赏赐奇珍珠宝照拂嫔妃。
如今观三姑娘的行事作风,如出一辙的大方,真真是令人佩服。”
呵,她不是最喜欢拉着皇后当靠山,动辄欺负其他贵女吗?
虞兰娇便将她和皇后拉扯得更紧密一些。
若今日她小气,便是打了皇后的脸。
若她忍痛出血,送虞兰娇头面,保管让她心痛得成日成夜辗转反侧。
不得不说,萧秋儿这点子手段,在虞兰娇的七窍玲珑心面前完全不够看。
果然,她话音刚落,萧秋儿就变了脸色,“送头面就送,我什么时候说了送这十二花神的头面给你了。”
是的,萧秋儿被她架在火上烤,只能忍痛吃下这哑巴亏。
可她还是想着挣扎片刻,只愿送一副便宜点的头面打发了她,好歹不会误了皇后姨母的名声。
虞兰娇却故意做出一脸惊讶,“咦,三姑娘方才在铺子门口,不是说任我挑选,看上了都要送我吗?
怎的又反口了?莫不是,承恩侯府这般拮据?”
萧秋儿霎时面红耳赤。
这般动静落在掌柜的眼里,自然惹得他心中思量不定。
摄政王特意命人造了这十二花神的头面,指明要送给虞二姑娘,看重之意不言而喻。
理所当然,自己也该站在她这边才是。
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忙朝着萧秋儿拱手:“这位姑娘,这套十二花神的头面,最便宜的是芙蓉玉海棠头面,价值两千两。
最贵的,便是这套昆仑白玉杏花头面,价值四千五百两。看您要买哪一副?”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时下一千两左右的首饰头面,已经算得上极为拿得出手的了。
这套十二花神头面,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两,即便是世家贵族,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让家里长辈赏赐一套。
更不用说萧秋儿。
闺阁女儿,谁能随随便便就掏钱买这样一副价值连城的头面!
就算她私房丰厚买得起,她凭什么要把这么华贵精美的头面拱手相让!
可恨的虞兰娇,竟然这样耍弄自己,让自己这般下不来台。
萧秋儿一时间把虞兰娇恨了个仰倒,恨不得一把上去抓花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