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政法委10楼会议室。
市委书记张勇正在做长篇大论的表态发言，但稿子刚念到第二页，就被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人摆摆手打断了。
“张书记，实不相瞒，我们在来临江之前，已经去过好几个地市，大家的表态发言都差不多，可以用全力配合四个字来概括。
但是我们在实际调查的过程中，依然会遇到明里暗里的、各种形式的阻挠，所以啊，表态并不重要，我们想尽快开始工作，不走形式、不走过场，直接从举报线索入手调查，你看可以吗？”
说话的是中年人是省委驻临江教育整顿领导小组组长，周江。
他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灰色休闲服，看起来精神矍铄，整个人显得务实干练，目光中又透着一股坚定的沉稳。
“当然可以。”张勇微微笑着看了一圈参会人员，接着说道：
“周组长，一切按您的指示办，你看，今天参会的有市委政法委书记，公检法的一把手，还有市委班子的主要领导，周组长您说从什么地方开始查，我让他们立刻安排，各种台账资料马上准备好送过来！”
“先确定办公地点吧，我们这一行十来个人，在临江至少要待两个月时间，总要有个下脚的地方。”周江笑了笑说。
“好，那您看市公安局怎么样？我听说有些地方的工作组都是在公安局办公的，一是安保措施严密，二是查询各种信息也方便。”张勇建议道。
“欢迎周组长带队莅临市公安局指导工作！”黄文强立即站起来敬了个礼，说道。
周江离黄文强隔着几个人，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出此人应该是在官场混了很多年的老油条，各种场面工作门清，他盯着黄文强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问道：
“听说你们局有个叫方铎的警官，是吗？”
一开口就直指痛处。
方铎前段时间伪造领导签字盖章、违规查案的事情，在临江市的几个主要领导圈子里都知道，但是在工作组来之前，大家已经形成共识：
自家的肉要烂在自己锅里，谁也不能掀开锅盖，主动暴露自家的丑事。
没想到人家工作组一开口，就直接把这个锅盖掀开了。
“是，是的。”
黄文强言简意赅地答道，他不明白周江的意思，到底是站在方铎那一边的，还是来调查方铎的，所以不敢多说话。
“那就从这个方铎开始查！”周江很快解开他这个疑惑，直接说道：
“在坐的都是党性信得过的老同志了，我相信大家不会泄密，那我在这里就跟你们交个底。
在我们出发之前就接到举报，点名道姓，说你们临江市北山区刑警大队长方铎，和某些纪委工作人员勾结相互勾结，联合起来搞贪污腐败，还伪造法律文书采取边控措施，导致无辜证人在押送途中意外说身亡，还有一个刑警牺牲了。”
周江的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会场上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这工作组组长一上来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爆出这么多猛料，看来不查出点什么，是不会轻易离开临江了，这个叫方铎的小伙子，悬了。
然而，周江的猛料还没爆完，他像是故意把议论的时间留给大家，等他们议论得差不多了，才敲了敲桌子，沉声说道：
“还擅自动用技术手段，调查政府某些领导，请问黄局长知道这事吗？”
说完，他把目光投向了黄文强。
黄文强刚要坐下，听到周江点他的名，又立刻站了起来，身体绷得笔直，可老油条还是老油条，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立刻表态。
因为，一旦他承认有这事，就代表他已经知道这事，也就意味着他现在就要说出来，方铎调查的是哪位政府领导。
这就等于给工作组又指明了一个调查方向。
当着市委书记张勇的面，他才不会犯这么低级的不利于团结的错误，而于是尴尬笑了笑说道：
“跟周组长汇报一下，我在市局是抓全面工作的，以前只知道方铎是刑警队的，但是他侦办的具体案件，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没关系，我回去问一下我们的分管局长叶子明，然后回头再当面跟您汇报。”
他这么说，带有一石二鸟的意思，一是避免了当众表态说错话，二是自从上次叶子明在医院当众顶撞他，黄文强怀恨在心，一直想找个机会整整他，现在机会送到眼前，于是他直接点出了叶子明的名字。
但周江仿佛对一个副局长没有太大兴趣，而是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说道：
“我听说这个方铎，当时还偷偷搞了一个专案组，我看这次，我们工作组的驻地就定在那里吧，这样也能警醒我们工作组所有人，打铁还需自身硬嘛！”
“这……”黄文强看了张勇一眼，面露难色。
张勇摇了摇头，哈哈笑道：
“周组长，实不相瞒，在知道工作组要来临江的消息之后，我们已经让市公安局提前准备了办公场所，还有你们一行的食宿问题和安全问题，都做好了预案。
您说的那个方铎搞的什么专案组，我确实不知道在哪里，您看要不这样，你们先在市局安顿下来，我派人去您说的地方打扫打扫，装潢一下，你们再搬进去，行吗？”
周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又把目光投向了黄文强，“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我，呃，我也不知道。”黄文强低头答道。
“那你们知道吗？”周江扫视众人问道。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周江笑着站了起来，对张勇微微点头，说：
“谢谢张书记一番美意，没关系，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这样吧。”
说完，他就在众人的疑惑下，拿起公文包，离开了会议室。
周江坐在车里后排，旁边坐着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段飞，前排副驾驶坐的是省检察院的年轻女检察官赵琳。
赵琳回头冲他笑了笑，问：
“周组长，您这不走寻常路的习惯，这次恐怕在全省又要出名了！”
“到地方办案，如果你一切都听他们安排，估计什么也查不出来。”周江微笑道。
“但您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那封举报信的内容念出来呢？这可是……对不起我就直说了哈，这可是违反工作纪律的。”赵琳接着问道。
周江没说话，笑着看了段飞一眼，段飞立刻清了清嗓子，学着周江的语气沉声答道：
“知道什么叫敲山震虎不？当你不知道老虎在山里哪个地方的时候，只有在山里闹出最大的动静，那些老虎才会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