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强说完这话,立刻低下头去摸自己的脑袋,谁也不看。
他心想,本来我不想说的,你们在那逼逼赖赖让我说,现在我说了,谁也别怪我。
“呵!呵呵!呵呵呵!”
卢卫国一连笑了几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个副市长,包括常务副市长贺言成。
“弄了半天,查来查去,查到了我的头上。”
“黄文强,你在胡说什么!”分管教育的王副市长立刻对黄文强喝道。
黄文强冷哼一声,微微抬了抬头说,“王副市长,您也别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刚才我不想说的来着,你们一个劲的逼我,现在我说了,难道又要怪我胡说八道?”
“那也不能往卢市长头上泼脏水!”王副市长怒道。
他本来就是卢卫国的人,见到有人诋毁卢卫国,不管真的假的,先咬一口表明忠心再说。
其他几个副市长也纷纷侧目,眼神之中都在责怪黄文强不讲大局。
卢卫国到底是市政府一把手,还是有些水平的,此刻看了看在座的人,眯了眯眼睛说:
“同志们,你们刚才讲的话,多多少少都有些狭隘了,我们领导干部是什么?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个案件造成这么大这么恶劣的影响,无论涉及到谁,还是那句话,都要一查到底!
现在我表个态,查方铎我支持,查马军我也支持!
不光支持,我还全力配合,散会以后我就给马军打电话,让他去市公安局主动说明情况!”
“卢市长就是卢市长,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啊!”
“还得是咱们卢市长,站位就是高!”
“我现在感到惭愧,刚才是我狭隘了。”
几个副市长又是一顿马屁,很合时机地拍了上去。
贺言成虽然担心方铎,但卢卫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而且现场的形势一边倒,所以他也不好再为方铎说什么话,因为那样,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
临江市人民医院,单间病房。
“叶局,方铎这一次怕是很难过去了。”
程涛躺在病床上,脖子和手臂都打着石膏,担忧地对叶子明说。
叶子明长长叹了口气,说:
“悬呐!晓静去找他好几次,他连门都没开。看来他跟刘帅的感情太深了,不过也难怪,他这个年纪,突然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很容易把人压垮的。”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方铎,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带人去南江带那两个证人的,这就是我们的工作。”程涛无奈道。
“现在说怪谁不怪谁,还有意义吗?”叶子明摇了摇头,“干咱们这一行,执行任务的时候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谁看不顺眼,捎带手就能取走,唉!”
不大的病房,弥漫着一股悲情又沉重的气氛。
“那现在怎么办?现在刘帅牺牲了,方铎一蹶不振,陈鹿鸣那小子估计有什么问题,也被方铎雪藏了,这个专案小组,怕是要黄。”程涛叹气道。
如果放在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服输并不是叶子明的性格。但到了这把年纪,经历的事多了,才懂得什么叫无奈,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定胜天的。
他再次摇了摇头,仰起脖子,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有些哽咽地说:
“逝者已矣,我们不能再让生者飞蛾扑火,就这样吧。”
“那就这么算了?可是师母的仇还……”程涛急道。
“还什么仇不仇的啊!”叶子明低头看了看他,“这么多年,你还看不透?每个人,无论处在什么位置,什么阶层,都有自己的宿命。所谓的正义,只是上面那些人为了让这个社会更加稳定,而编织的一个谎言。”
说完,叶子明便站了起来,也不打招呼,慢慢走出了病房,仿佛一时间老了许多岁。
“哥,起来吃点东西吧。”
“哥,菜给你热好了,你好歹吃点儿。”
“哥你到底怎么了嘛,这都几天了,你一直在床上睡着,发生什么事了啊?”
郑盼趴在方铎床前,担心地问道。
方铎在床上转了转身子,一副无比憔悴的样子,声音嘶哑地说:
“没事,你把妈照顾好就行。”
郑盼看他脸色苍白,嘴唇焦干,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吓得赶紧说道:
“这还叫没事?哥你发高烧了!头很烫!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她掀开被子就要扶方铎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绷直了身体坐起来喝道:
“我都说了没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方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地重重摔回床上。
郑盼被推了一下,却没生气,立刻爬起来又回到床头,哭着说:
“你一身都是伤还说没事,晓静姐都说了,你是从医院跑出来的,现在又发烧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听到这句话,方铎突然想起那天在刘帅的棺材前,施岚对他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死了更好!”
是啊,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我为什么要带刘帅去南江?为什么要让刘帅坐最后一排?我为什么不坐在最后一排?
刘帅是我害死的,李磊和杨洋也是我害死的,其他几个人都是我害的!
“都是我!都是我害死的!!!”方铎突然大声吼道,把身边的郑盼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吃惊地望着他。
方铎心灰意冷,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
自从徐雅清死后,自己发誓要当警察开始,就完完全全是一个错误!
如果自己没有当警察,还那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毕业以后随便找个班上,无论是搬砖还是进厂打工,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华兵不会死,可能现在还好好当着他的情报处长。
刘帅也不会死,还在刑警队安安稳稳地上班,虽然可能不会立什么功,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施岚或许不会跟刘帅结婚,但无论找谁,至少不会变成一个寡妇。
这所有的后果,都有一个源头,那个源头就是一个叫方铎的人。
或许,自从父母抛弃自己的那天开始,自己就不该死皮赖脸地留在这个世上了。
真是害人!
既然害了人,那就要做一个了结!
“咚咚,咚咚咚!”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啊?”郑盼大声问道。
“我们是市公安局驻局纪检组的,方铎在家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郑盼看了看方铎,“哥,要不要开门?”
方铎露出一抹笑容,郑盼从未见过的恐怖又解脱的笑容。
他用手撑着床头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打开了门,看到两个身穿白衬衫休闲服的人男人站在门口。
“方铎,我们是驻局纪检组的,许晓光和倪松溺水一案,请你跟我们……”
“我去拿件衣服。”方铎没等他说完,便回头来到窗台旁边的衣架前,背对着他们,把一件羽绒袄拿在手里,转身的时候,手指在窗台上轻轻一拨,把剃须刀片塞进毛衣的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