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精神病院了?为什么?”叶晓静看了看方铎,问徐超。
徐超露出无奈的苦笑,说:
“本来这些年我们相安无事,还生了小池,我都愿意接受宿命了。
可大概四五年前吧,那段时间赵冰的情绪一直不对头,有一天回家以后,终于整个人都变了,有时候会一个人在那里愣几个小时,我和女儿都不能喊她,更不能碰她,否则她就会变得很暴力。”
说着,徐超脱掉睡衣外套,露出自己的胳膊,“你看,这几道伤疤,都是赵冰拿刀给我划的。刚才你们很好奇女儿为什么对她那副态度,其实也跟我一样,有一次女儿在她发愣的时候,想跟她说说话,结果她突然抽出餐桌上的水果刀,要杀了小池!要不是我当时在场拦着,恐怕已经酿成大祸。”
“那她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你们知道吗?”叶晓静问。
“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为了搞清楚为什么,就暗暗跟踪她,发现那段时间她一直跟以前的一个闺蜜接触,后来我又找到那个闺蜜,叫彭敏,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彭敏从动力厂失业以后,就一直没有工作,后来通过朋友介绍,在北山派出所给人家做饭,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赵冰以前的儿子考上了公务员,所以就告诉了赵冰,所以我猜测,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
后面的话徐超没说,但大家都听出了是什么意思。
那个曾经被她抛弃的儿子,现在有出息了,可能在某一瞬间,她回望了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开始悔恨,但又无奈,无助,最后这些东西全都积压在心里,他又不能跟任何人说。
我们都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临界点。
一旦这个人所经历的事情,或者要面对的现实经过那个临界点,这个人就会崩溃。
也许,赵冰就是这么疯的。
她不仅自残,还伤害家人。
于是徐超带着她去医院检查,查出了严重的心理问题,送进了精神病院。
“在哪个精神病院?”
现在的方铎也已经快崩溃了,但他努力地提起最后一丝清明问道。
“临江这么小,还能有哪个,东山。”徐超答道。
东山精神病院方铎知道,以前办案的时候往那里送过几个人。别管你犯了什么罪,只要鉴定出有精神病,都不用负刑事责任,所有的刑事诉讼程序也需要停止,但又不能放任犯罪嫌疑人为所欲为,所以只能送进东山精神病院强制医疗。
那地方方铎也去过几次,戒备森严,整个医院有铁栏杆防护,每个病房也被铁栏杆锁着,要想逃出来,比越狱还难。
再说了,精神病人有逃的意识吗?
既然赵冰四五年前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那么她的作案嫌疑也基本可以排除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了。”叶晓静站起来,等着方铎一起走。
方铎慢慢起身,魂不守舍地跟着叶晓静来到门口。
“两位警官,再见。”
随着徐超一声道别,方铎像是沉睡的时候突然被闹钟惊醒,突然攥紧拳头,上去给了徐超一拳!
“你干什么!为什么打我?”徐超捂着流血的嘴角问。
“这是你应得的!”
方铎说完,叶晓静立刻抱住他往外拖,慌忙堆起笑跟徐超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他太激动了。”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告诉你,我对他是一忍再忍,他是警察吗?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如果是警察,他凭什么打我!!”
徐超也怒了,莫名其妙地被方铎这么又怼又骂又打的,换作谁也受不了。
方铎甩开叶晓静,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什么跑!我要投诉你!”徐超在楼道里喊道。
叶晓静长长舒了一口气,犹豫了两秒,说:
“请不要投诉他,因为……”
“我不管为什么!这人就是个疯子!警察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简直是垃圾,败类!我们人民群众的安全怎么……”
“因为他就是彭敏说的那个公务员!”
叶晓静大喊一声,也不再去管他投诉不投诉了,转身追了出去,留下摸着嘴角一脸错愕的徐超。
方铎下楼以后一直跑,穿过小区,穿过马路中间的隔离带,听不见呼啸而过的车流,以及急刹车以后的咒骂声,一直跑到对面的一栋楼的楼道里才停下来。
这里很安静,像一个可以屏蔽过去的笼子,让人获得短暂的平静。
可那平静又如此不堪一击,只要一回想过去,笼子外的野兽就会冲过来撕咬他,用尖利的牙齿把他撕得体无完肤。
疼。
很疼。
方铎感到心中的愤懑快要冲破自己的血管,下一秒就能要了他的命。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声:
“荡妇!!!!!”
母亲,是一个何等神圣的存在,如果说以前这些年,他还抱有希望的话,那么在这一瞬间,希望的大厦也轰然倒塌。
那大厦上的每一个块砖头,都实实在在地砸在方铎身上,比野兽的撕咬还致命。
就像以前每一次孤独无助的时候一样,他无意识地咬住自己的拳头,即使渗出鲜血,也不让自己去冒犯那个神圣的存在。
“荡妇!!”他又大喊了一声,看来道德与现实之间,有一方是败了。
骂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也在骂自己,这种感觉才是最痛的吧?
这时,叶晓静也终于跑过来,看到缩在墙角里狼狈的他,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只陪他一起哭,什么话也不说。
因为,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是苍白的。
“咻……啪!”
一支烟花直冲云霄,爆炸之后散开迷人的礼花,映红了半个天空。
方铎睁开无神的双眼,看着璀璨的烟花,说了句: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他们……她以前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在电视台给我……点过这首歌。”
叶晓静把他抱得更紧了,她心里在快速思考着现在应该怎么做。
如果只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知道对现在的方铎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能放手一搏了,她打定主意,即使他迁怒于我,我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