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方铎问。
“小松介绍过，好像……姓高，叫高……”
倪永强努力回忆着，却因时间久远，想不起来了。
“高菲！”方铎说。
“对！就叫高菲！”倪永强提到这个名字，还是心有余悸，“我要把她赶走，结果小松当场就收拾东西，要跟她一起走。
他妈气得哭，又想让那女的走，又舍不得骂自己的儿子，我当初就打了小松一巴掌。”
倪永强一脸自责，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堪，泣不成声地说:
“要是早知道这样，我打他干啥呀！就是他跟那个女的结婚，只要能好好活着，我也愿意！”
老妇人又开始安慰倪永强，老两口抱在一起哭。
叶晓静抽出纸巾，从椅子上站起来，低下身给他们擦了擦眼泪，轻轻拍着他们的手，自己也是眼眶通红。
等了一会儿，他们稍稍平复了情绪，叶晓静才接着说道:
“对不起，提起你们的伤心事了。”
“没事。”倪永强看了一眼老伴，努力打起一丝坚强，说，“还有什么要问的，今天一次问完吧，只是以后……你们也别再来了。”
叶晓静点了点头，问:
“倪松淹死那天，是跟谁一起出去的？”
“我不知道，刚才都说了，他跟那女的一起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我也是接到警察的电话，去水库认尸，才发现他跟晓光一起死的。”
“倪松是怎么死的？”方铎问。
“不是……在水库游泳淹死的吗？都这么说。”倪永强答道。
“你们就没提出意见？要求警方尸检？”方铎问。
“意见？能有啥意见，两个孩子一起淹死的，身体都泡肿了，还能有假？水库管理所也过来赔了钱，老许也没提出啥意见，都签了字，我们还能有啥意见。”
倪永强想起当年儿子的尸体，又是老泪纵横。
方铎看了叶晓静一眼，面色凝重，叶晓静问:
“大爷，你说水库管理所赔钱，是什么时候赔的，赔了多少钱？”
“就出事的当天晚上，来了两个男的，带了五万块钱现金，交给了我们。”
“让你们打收条了吗？或者，他们有什么正式的文书让你签字了吗？”
“这种事情，还打啥收条？”
叶晓静看了方铎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如果真是水库管理所的人来赔钱，属于单位赔偿，一定要留下受害人家属签收的凭证，这样回去才能报销。
而不是像倪永强说的，留下钱就走人。
“那你说，你和老许都签了字，签的是什么？”叶晓静问。
“那是警察让我们签的，好像是……认可儿子被淹死这件事，没有其他什么不同意见，不提出解剖尸体的。
你说，儿子已经死了，我还能再提出让人把他的尸体划开检查吗？而且老许都签了，我们哪有什么理由不签？”倪永强说。
“你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让你签字的那个警察？”
方铎说着，从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一一摆在桌上，叶晓静望去，一脸惊呆地看着方铎。
因为，他摆在桌上的照片，居然是马展宏、高军、屈敬才。
大队长程涛的照片也在辨认之列，还有现任市局刑侦支队长姚远。
最后，方铎看了她一眼，又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是叶子明！
叶晓静转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复杂僵硬的表情在脸上一直挂着，张大了嘴巴，就这么看着他。
她刚要发作，却突然想起来这是在查案，决不能当着受害人家属的面质疑自己的同事，所以她强压着疑惑与不解，硬生生的把疑问压了下去。
“你仔细看看。”
方铎铺开照片，让倪永强夫妻俩当场辨认。
这人一定是疯了！叶晓静腹诽，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怀疑自己的同事、领导，为什么啊？这人为了破案，还真是什么都可以不顾。
而且，那一沓照片里，居然还有自己的父亲叶子明。
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又是什么时候打印的这些照片？
既然怀疑我爸爸，为什么不跟我提前商量一下？
渐渐的，她顾不上埋怨了，而是忐忑地看着倪永强伸出去的手指，生怕那根指头，停留在叶子明的照片上。
如果他真的指了叶子明，那就代表爸爸一定涉案吗？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已经不能冷静地分析了。
“是他！”倪永强突然指着一张照片说。
叶晓静睁眼看了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倪永强指的是程涛。
龙河水库属于江北分局的辖区，现在的刑警大队长程涛，一上班就在江北刑警队，那时候还是个小民警。
方铎合上照片，装进包里，问:
“他让你签字的时候，有没有说一些恐吓威胁的话，比如，不签字就会追究你的什么责任之类的？”
“那倒没有，就说是办案程序，要不然就得解剖小松的尸体。”倪永强答道。
方铎跟老两口告辞，带着依旧茫然的叶晓静离开了。
“为什么？”叶晓静坐在车上问。
“为什么怀疑你爸？”方铎开着车，面无表情地说:
“办案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当年，你爸是江北刑警队大队长，程涛是他手下的刑警，马展宏是法医。
姚远是市局重案队大队长，死了两个人，他这个重案大队长必须到场。
高军当时已经是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屈敬才是重案队刑警。
这些人，都有可能接触到这个案子，都有可能做手脚，所以，假设许晓光和倪松不是自然溺死，而是被人谋杀，那我就有理由怀疑他们每一个人。”
“方铎，我爸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你看我们家，多少年了，都住在那个小院子里，我爸会贪污受贿吗？为什么连我爸都要一起怀疑？”
“我说过了，他当时是北山刑警大队长，如果有暗箱操作，那么他有能力改变案件定性。”
方铎说完，才发觉“暗箱操作”这个词用得太重了，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这就是他的理由，他不准备去骗叶晓静说，那是因为他拿错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