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董燕一直忍着,妹妹哭的时候,她不能哭,而且要把妹妹抱在怀里安慰:“我们现在吃多少苦,将来就会有多少甜。”
可后来才明白,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会带来成功。
有些人的命,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即使有过耀眼的假象,但结局永远不会改变。
因为董燕成绩特别好,所以学校老师让她给班里的差生做家教,补习,那家人愿意每个月给一百块钱的补课费。
董燕当时就拒绝了,因为老师说的时间是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九点多再走回家,路上太不安全了。
可大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就把董燕数落了一顿,吃饭的时候把碗碟摔得叮当响,董燕每次去夹菜都会被她打掉,而且对董婷动不动又打又骂。
为的就是逼董燕去给人家补课,挣回来那一百块钱。
董燕为了妹妹的生活能过得好点,同意了。
那一年她十五岁,发育得很早,已经长成一个大女孩了,胸和屁股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她每天晚上给人补完课,一个人走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都会经历一次胆战心惊。
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她害怕。
突然有点风吹草动,她也害怕。
大娘拿着董燕的“工资”,并没有改善姐妹俩的伙食,但态度确实好了一些。
可是,董燕还是出事了。
一天晚上,她给同学补完课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她收拾好书包离开,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小路上。
时隔多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圆,路上并不太黑,于是她抄了一条近道,从刘三宝家后面的牛棚旁边穿过去,这样可以少走五分钟的路。
她今天心情不错,刚发了“工资”,大娘的态度又能好一阵子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牛棚后面。
突然,她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那人力气很大,环着腰抱起她就跑,但没跑多远,就钻进了一扇门。
董燕吓得抬头一看,那人就是村里的老光棍刘三宝。
刘三宝四十多岁了,因为家里穷,一直没去娶上媳妇。
他满脸通红,一身的酒气,粗暴地把董燕摔在床上,找了块破布塞住她的嘴,几下就扒光了她的衣服,在她无声的嚎叫中强暴了她。
董燕疼得流下眼泪。
事后,刘三宝掏出手机,拍了几张董燕的裸照,威胁她,只要敢报警,就让全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董燕哭着跑回家,她不敢告诉大娘,因为她知道,大娘绝对不会帮她。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连妹妹董婷都没说。
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父母。
于是,她向人借了手机,跑到没人的地方给妈妈打电话,结果没人接。
她又给爸爸打,还是没人接。
她记得以前爸爸有个工友,是同村的李叔,爸爸说过,打电话找不到他,可以给李叔打电话,还把号码留给了她。
于是,她又给李叔打电话,电话倒是打通了,可李叔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在董燕一再追问下,李叔才道出实情:
原来,她妈妈在工地干活的时候,年前就跟一个小老板跑了。
董燕终于知道,为什么过年的时候爸爸回家,乡亲们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李叔还说,她爸爸在回家办完母亲的丧事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工地,没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是死是活也没人知道。
董燕挂断电话,这一次她没哭。
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和妹妹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她就是妹妹的依靠。
哭,没有用。哭不回来妈妈,也哭不回来爸爸,更不能让时间倒流到昨天晚上路过刘三宝家之前。
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是无根的浮萍,那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就是随波逐流。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学。只是,她再也不敢晚上给同学补习了,为了这事,大娘又开始每天冷嘲热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时间就像一条河,把董燕这颗浮萍又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怀孕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那些村民又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么小的年纪就干这种事,真是不要脸。”
“也不知道谁的野种。”
“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妈就是这类货色,出去打工都能跟人家跑了,你还指望女儿是什么贞洁烈女?”
学校也容不下她,那些同学说得跟难听。
大娘这个时候也落井下石,骂她不要脸,把董家的脸都丢尽了,让她和妹妹立刻滚出去。
她跪下来求大娘,自己可以走,能不能把妹妹留下来,她还小,才十二岁。
大娘说,你爹从老娘死了之后,就没再给我寄过一分钱,我凭什么养你妹妹,都给我滚!
她挺着大肚子,带着董婷,敲响了刘三宝家的门。
从此,就在他家住了下来。
刘三宝倒是没嫌弃,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董燕肚子里怀的就是他的种。
但刘三宝常年游手好闲惯了,董燕一来正好,反正她也辍学了没事干,刘三宝把农活家务活都扔给了她。
董燕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只有一个要求:让妹妹董婷继续读书。
董婷也很整齐,跟她姐姐一样,次次都是考第一。
孩子出生以后,是个男孩,这让董燕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她这辈子是完了,所有的寄托,就是儿子和妹妹。
她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农活,又去给人做帮工,才勉强撑起了这个家,让妹妹一直有书读。
车窗外又是一辆货车呼啸而过,方铎有些后悔揭开董燕过去的伤疤,可为了案件,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宋晴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吵闹,听得眼眶通红,几滴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
“你们姐妹俩真命苦。”宋晴再也忍不住,握着董燕的手哭了起来,浑然忘记了眼前是一个犯罪嫌疑人,手上还戴着手铐。
“可是,你们都一起生活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呀?”宋晴追问道。
董燕抿了抿嘴,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眼睛里渐渐升起雾气,眼神突然挂起凌厉的仇恨,仿佛那仇恨就发生在昨天,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