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所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也拿起筷子吃饭。
可就在她感觉气氛有些冷的时候,他又开口说话了:
“我们抓紧吃,孙大爷还没吃呢。”
“什么?”
她疑惑,孙大爷是谁?
“就是在门口放那些碗碟的人。”
他好像觉得现在可以解释清楚那些碗碟的来源了,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笨嘴笨舌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她听。
原来,他经常在家里做一桌菜。
虽然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
而隔壁有个独居的老大爷,性格怪癖,每天独来独往,从不跟人说话。
大爷每天都在外面的小摊上吃饭,方铎路过的时候见过好几次。
于是,他敲开了大爷的门,把自己做的饭菜送给他吃。
大爷也不客气,或许也知道方铎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吃完了也不刷碗,就把碗碟放在袋子里,扔在方铎门口。
“这大爷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好歹给刷一下再送过来,应该说声谢谢吧。”
叶晓静忍不住吐槽。
不过想想,方铎还是蛮善良的,虽然外表冷冷的,但总能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让人感到一阵暖意。
“我觉得挺好,要不然我就不给他吃了。”方铎说。
“为什么?”
“我给他饭菜吃,不是因为我善良,而是他从不打扰我。”
方铎看来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免得叶晓静把自己误会成一个善良的人,接着说道:
“没认识大爷之前,我也给另外一个邻居家送过饭菜,一对夫妻,都是白领。”
“嗯。”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可给他们送了几次,他们居然要请我吃饭,答谢我。我拒绝了很久,还是被他们夫妻俩硬拉到了饭店。”
“所以……这就是你不再给他们送菜的原因?”
叶晓静问着,心里实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逻辑。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礼尚往来,这不是应该的吗?
人家答谢你,有什么错?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冷冷说了一句:
“我不想被打扰。”
她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自己想说的,如果再说下去,怕他会不开心。
可是不说那些,又说些什么呢?
“如果我再给那对夫妻送菜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越来越复杂。”
他似乎想解释清楚这件事。
可她依然听不懂,问道:
“复杂,是什么意思?”
“就是可能会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不好吗?”
“不好,一旦成为朋友,遇到事情,彼此就会想着找对方帮忙,这很麻烦,也很浪费时间。”他夹了一口菜放在碗里,“隔壁大爷就不会。”
叶晓静总算是听懂了。
他讨厌复杂的人际关系,认为维系那种关系的过程就是在浪费时间。
于是,索性便不去触碰。
一种深深的孤独感袭来,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劝说欲,以及改变他的欲望。
她想了想,说:
“方铎,想听听我对你的评价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扒米饭,没说话,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马上就要被父母教训一样。
“我觉得,你在回避自己的善良。”她尽量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去说,以免触动到他的某根敏感神经,“比如你对刘波的孩子那么做,那件事虽然违规,但我觉得你做得特别赞!”
她莞尔一笑,伸出大拇指,继续说道:
“你给那对夫妻送菜,除了不想浪费粮食,其余的就是善意的帮助了,包括对隔壁大爷也是一样,都是因为你有善心,才会那么做。”
“这一点没必要回避,你想逃避的只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因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
“因为你害怕自己处理不好,把跟别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很糟糕,所以才会逃避,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的,就像跟你那些高中同学相处一样,许多事情或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在教训我?别忘了你是我徒弟。”
“是是是,我是你徒弟,那咱们先不说这事儿了。”
她觉得不能一次性地跟他说太多这种,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那样反而会造成他心里的对抗,于是换了个话题:
“我现在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一个人还要做这么多菜呢?”
“我喜欢。”
一句简短的回答,便不再说话。
可能是他的兴趣吧,亦或是曾经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
叶晓静还在沉思,没想到方铎又说话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八岁那年,我父母离婚,都没要我。”
她怔住了,没想到他还有一段这样的过去,怪不得性格那么孤僻。
“我跟我奶奶,是她养大了我。”他又说道,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虽然父母给生活费,但奶奶舍不得花,存着给我上大学。”
他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衬衫袖口,抬头看了她一眼。
叶晓静放下筷子,郑重地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高中的成绩,一直不敢告诉她,幸好……徐老师出现了,我,才开始努力。”
她明白,看似平白无常的一句话,里面不知包含了多少故事。
“直到奶奶去世,我都没给她做过一桌饭。”他又说了一句,却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情绪,放下筷子,轻轻抽泣。
她一阵心疼,抽出两张抽纸递给他,却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或许,触碰到人内心最深的疼,是无论如何也安慰不好的吧。
突然,方铎的手机响了,他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接起电话嗯了几声,说:
“出事了,抓紧吃完,走。”
两人很快吃完,方铎收拾了一下,从鞋柜上拿起一把钥匙,开门出去,打开隔壁的房门,然后把饭菜端了过去。
然后锁门,带着她下楼,打了一辆出租,直奔程涛给他发的位置。
一家人正在办丧事,院门口搭着灵棚,站了很多人,熙熙攘攘的,离远看好像在争吵什么,程涛带着几个刑警,还有派出所的同志都站在门口,没进去。
“什么情况?”方铎走到门口问。
“有人打110报警,说他姐姐被姐夫家的人杀了。”程涛介绍道。
方铎往里走了走,看到院子里摆着一个玻璃棺材,问:“死者就是里面那个?”
“是的。”
程涛看了看周围,悄悄对方铎说,“死者是个女的,丈夫我已经问了,说的清清楚楚,他老婆是因为跟婆婆发生了口角,自己上吊死的,死的时候丈夫在外面,有不在场证明,可死者的弟弟非说是谋杀,一定要开棺验尸。”
“你喊我来干嘛?”
“这不帮个人场嘛,咱们刑警队好几个都出差了,来的人少,我怕一会闹起来场面不好控制。”
程涛说完,突然有些后悔把他叫来了。
这小子可是个惹事精,没事都能给你整出事来,更何况还带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叶晓静。
于是他又叮嘱道:
“我跟你说,你小子别给我惹事啊,在这里站着帮个人场就行了,哪都不许去,什么话都不要说。”
方铎冷笑一声,扫了程涛一眼,问:
“马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