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轻拢住余娇抓着他的衣袖的那只手,除了娇娇,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滔天权势,钱帛富贵皆可弃之敝履。
他立地成佛济世救人的时候,遭遇过这世间最大的不公,就连再世为人,老天也不曾眷顾过他,让他成为了刚被阉割后的太监。
他恨过,自我厌弃过,拿起屠刀与天作对过。
这些年他走在太阳下,却活在黑暗中,全盘否定了上一世的自己。
可现在不同了,她的娇娇终于翻越时空穿过光阴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要从那些腐烂溃败丑陋的厌弃走出来,拥抱他的月亮。
程英听见余娇的呼吸声变得平缓均匀,捏着他衣角的手也卸了劲儿,他怜惜的碰了碰她额角散乱的碎发,这一场大哭耗费了她太多心神气力。
深秋的天已有了凉意,程英担心她睡着后着凉,俯身将她抱起,放在了竹床上,扯起衾被,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些,程英看了眼屋内的陈设,眸光落在挂满墙壁的画像上,对自己这份故意为之的小心思,他暗嘲一笑。
在今日之前,他还在想着如何加码,动用了所有的心机来试图打动余娇,向她摇尾乞怜也好,获取怜悯也好,只要能留下她。
程英正欲摘掉墙上的画像,屋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他动作一顿,走出竹屋。
“什么事?”程英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她睡着了。”
程七拱手行礼,小声禀告道:“夏少丞传来消息,京城忽然流言四起,都说刘裕的儿子是朱宸太子的遗孤,是真正该继承大统的嫡皇孙,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也已人尽皆知,肖宁联合安南侯及朝中其他武将尽皆表态要尊刘子期为帝稳定朝纲,读书人也一拥而起都称刘子期才是正统,刘子期在百姓中的呼声也很高,民间已自发在写万民书请刘子期登基。夏少丞递来消息还说刘子期在打咸阳的主意,想以清君侧的名义带兵攻打咸阳。”
程英听后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低声道:“刘子期若真的登基,让夏宁保全自身,司礼监该怎么做事便怎么做事。”
程七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去,他跟在程英身边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听令行事,督公说什么便做什么,从不多嘴发问,督公身边的人也全都是这般。
“你想说什么?”程英问道。
程七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督公,我们怎么办?”刘子期在盛京称帝,那首当其冲的便是要荡平咸阳,一个天下不可能有两位皇帝。
他以为自己的发问会惹督公发怒,毕竟这是不顺从不听话的表现。
“你怕吗?”程英问他。
程七摇了摇头,几乎没有思索就回答道:“只要是跟着督公,便不怕。”
程英朝他微微一笑:“那便等他们马踏咸阳,看本公能否保得住你。”
程七下山去传信,走在半山腰,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的督公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若真要形容的话,那便是变得温和了,有种热烈的鲜活,这种鲜活,他只在那些街头巷尾充满烟火气的人家身上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