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守寡虽没几年,却深知一个女人想要撑起门户有多艰难,寡居女子门前多是非,更遑论余娇一个年轻小姑娘,少不得豺狼虎豹上门找麻烦。
“不用了。”余娇拒绝道,“我日后要行商,应会入商籍。”
因话语太过冷硬,余娇想了想又道,“行商少不得在外面抛头露面,于名声有碍,斐哥儿勤奋好学,我看他有心走科考之路,不好因我的声名影响到他。”
提及斐哥儿,柳三娘便不再提让余娇改回原籍,又因余娇如此为斐哥儿着想,有些不大好意思,便又说:“那你先搬回家里住,前些日子我新缝了两床被褥,等从县衙回来,我给你收拾间屋子。”
余娇语气柔和了些,仍是拒绝了。
柳三娘抓住了她的手,这个动作令余娇一僵,柳三娘脸色也有些不大自然,她从前几乎不与余娇亲近,下意识的松了手,柳三娘难得用了对斐哥儿说话时那种为人母的口吻,“先回家里住着,家里有屋子,去住什么客栈?你要想搬出去,等找好宅子,我不拦你。”
余娇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答应下来。
斐哥儿对她极是亲近,知道她回家中住,一定很是开心。
两人来到县衙,柳三娘以余娇要行商入商籍的说辞,表示别籍异居的确是家里人一同商议过后,她做主同意的。
高县令让人写了一份留存的证词,柳三娘摁上手印,高县令为余娇办理了户册和籍契,至此,余娇与余家的关系泾渭分明开来。
收好籍契,余娇出了内堂,见余儒海仍坐在外面,她道,“我先送我母亲回家。”
余儒海目送她与柳三娘走出县衙,见高县令走了出来,忙站起身,“今个儿让大人为我余家的事情操劳了。”
高县令微微一笑,因看好余启蛰,他对余老爷子态度很是可亲,招呼衙役送了茶水进来,他笑着道,“这有什么,我身为一县父母官,这不过是分内之事。”
说罢,他又关心起余启蛰,问道,“五哥儿可有寄家书回来?也不知他可曾拜在我房师门下。”
余茯苓昨个儿捎回了余启蛰的来信,余儒海已经看过,他笑着回道,“启蛰在家书中说在京城一切安好,想来是已经拜会过您的房事刘詹士,得到了刘詹士的照拂。”
高县令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他十分看好余启蛰,若年后此子真能高中,他刻意交好,定会有所回报。
又想及余娇一事,高县令终忍不住问道,“说来您家里的家事,我本不该多嘴的,余五哥儿可知孟姑娘另立籍契?”
余儒海嘴巴动了下,支支吾吾道,“他……他远在京城,还未来得及知会一声。”
高县令皱了皱眉,“老爷子,你可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有位锦衣卫千户曾来县衙改了孟姑娘的籍契造册,那位锦衣卫千户与你家余五郎应是相识之人,余五郎当日让那位锦衣卫千户将孟姑娘的籍契改为五郎的妻氏,可见心中是有孟姑娘的,虽子女亲事皆由家中长者做主,但这般先行后闻,待余五哥儿知晓,恐生事端啊。”
高县令不觉得余启蛰是个事事都由家中长辈做主的人,他一手文章胸有沟壑,是个大有主见之人,那样的人,怎么会任由旁人插手摆弄自己的事情。而余家眼见子孙要登科,就赶走穷困出身的孙媳,实不算高风亮节之辈。
余儒海却没有将高县令的话放在心上,这要归功于余周氏的不断洗脑,她不遗余力的给余儒海画饼,描绘日后余启蛰中榜,娶一个高门贵女,整个余家脱胎换骨的模样。
便是五哥儿知晓后会生气又如何,还能不认他这个亲祖父不成?
更何况京城贵女如云,五哥儿在京城开了眼界,说不得已经看不上孟余娇这样粗鄙出身的女子。
余儒海笑着与高县令道,“无妨,我家五哥儿尚且年幼,哪晓得儿女之情,原先是我糊涂,五哥儿身子骨弱,便听信了方士之言,买下了那与他生辰八字相合的孟丫头给他冲喜,实则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一直以兄妹相处,如今五哥儿的病已经好了,也不好耽误人家姑娘。”
高县令听他这么说,倒也信了几分,他记得那年余五郎夺下童生试的案首,后来一病不起,何况方才那孟姑娘说要行商,心性也绝非寻常女子。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高县令想到孟余娇手中那一沓田契,她一个冲喜媳妇,娘家只剩寡母幼弟,能有这么多私产,定是余家所赠,如此这般,余家也不算亏待那姑娘,倒是他以小人之心看低了余家。
高县令道,“你们余家倒也对那位孟姑娘不薄,买下百亩田产送与她,也算仁义之至,不愧能培养出余五哥儿那般优秀的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