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所不知,那位程督公的名字轻易提不得,会招致杀身之祸。”沈菀声音极低的道,“他执掌司礼监,替皇上御笔披红,连如今朝堂上风头正盛的申首辅也要讨好与他。”
杨寄燕微微一笑,“那位程督公竟这般厉害,若是搭上他的门路,仕途岂不是要飞黄腾达?”
沈菀很是不赞同她的话,脸上露出一抹鄙夷来,“那样弄权的宦官,但凡是有骨气的读书人,谁会去攀附他?圣上崇道斋醮便是听信了他那种小人的谗言。”
看出沈菀对程英似乎十分不耻,杨寄燕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什么奸佞,重活一世,这些东西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攀附奸佞也好,还是谄佞弄权,只要有权势在手,谁敢轻视你,他们只会敢怒不敢言,就连在背后说你,也会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就像现在沈菀提到那位程督公一般。
她根本不在意余启蜇是奸臣还是忠臣,只要他以后会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就够了。
“朝堂里的事与我们这些女子无关,等明日我带你去杏楼见见蘼芜姑娘,问问她可知晓余公子住在哪里。”沈菀见有丫鬟走过来,岔开话道。
杨寄燕低头一笑,颔首道,“那就劳烦菀姐姐了。”
丫鬟春红走近,屈膝行礼道,“小姐,沈二姑娘,夫人让我唤你们去前厅用饭。”
沈菀扶着杨寄燕下了秋千,杨寄燕看了眼春红,与她道,“你这两日多去驿站走几趟,看看可有你妹妹黛碧的信儿。”
春红恭敬应声道,“是。”
杨寄燕回身与沈菀解释道,“来京城前,她阿姐黛碧说是想回家看看爹娘,这一来京城,还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青州,我便放她回家看爹娘了。”
沈菀看了眼春红,目光柔和的道,“你待丫鬟们好,她们做事也会更用心些。”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性子太过和善也不好,有些惯会阴奉阳违的奴才们,见主子和善,私下里就欺上瞒下的不成体统。”
杨寄燕笑了笑,“菀姐姐说的是,我家里人事简单,不像其他人家,父亲只有我娘一个,后宅的事我还有得学。”
“杨伯伯和伯母鹣鲽情深,羡煞人也。”沈菀不免想到虽已经与孙松文和离,却一直郁郁寡欢的雪烟表姐,她也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不知以后会嫁个什么样子的男人。
玉带胡同
梁无双忐忑不安的进了书房,多日不见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色暗锦长袍,坐在桌案旁的雕花红木椅上,半关的窗牖在屋内洒下阴影,男人那张诡谲邪魅的脸有一半被阴影遮挡着。
梁无双小心翼翼地在屋内站定,轻柔出声道,“您来了。”
男人抬起脸来,梁无双不敢直视他那双阴鸷诡谲的眸子,低垂下白皙的脖颈,“可要伺候您笔墨?”
没有得到回应,梁无双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了些,男人的气场太强大,以至于梁无双每次站在男人面前,都会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卑怯。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挽起袖口,拿起了桌上的墨条,想要帮男人研墨。
一只手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梁无双手指一抖,墨条摔落在桌案上,梁无双抬起头来,视线猝不及防的撞进了男人那双眼尾高挑,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饶是已经跟了程英,可这么近的距离看着男人这张冷白阴沉中夹杂着妖异却又美的动人心魄的脸,仍是不免被惊艳,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梁无双慌乱的低下头,“督公……”
程英斜飞入鬓的长眉微挑,抬起光洁的下颚,“陆瑾是你什么人?”
梁无双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慌不择言的道,“督公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程英脸上浮现一抹冷笑,他松开了捏着梁无双手腕的手,揭开了桌案上放着的包袱,露出里面散乱的字画。
梁无双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被捏出红痕的手腕,在看见那些字画后,脸色吓得泛白,这些字画是她从书房拿走,托蘼芜姑娘送去当铺的,怎么会在程督公这里?
梁无双来不及多想,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督公……”
程英从椅子上站起身,微微俯身,抬手捏住了梁无双的下颚,迫使她抬起了脸,语调阴柔的道,“锦衣卫的小小千总而已,听说前几日他被下了大理寺刑狱,你拿书房这些字画换钱是想救他?”
冷白的手抚弄过梁无双的脸颊,冰冷如长蛇爬过,被这手指触碰过的地方,细小的绒毛全都竖立了起来,梁无双遍体生寒,却一动也不敢动。
程英盯着她这张熟悉的脸,眸中的寒意稍减,手指眷恋的的抚摸过她的眉眼,顶着娇娇的脸,心里却藏着别的男人,真是很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