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飞行器从云层中降下,慢慢落在深青色的机场地面,随后舱门打开,一位位乘客沿着电梯下来。
不久后,两辆漆黑的悬浮车从机场驶出向着市中心前行,沿途的白色和浅灰的高楼林立,看能看到城市北方的大型航空港,一艘艘星间运输船不时起落。
“这里就是‘冻土矿石’的总部所在吗?”
坐在悬浮车里,缇兰看到视野尽头一座高约100层的大厦浮现,上面有着‘冻土矿石’的图案标志,一座巍峨的雪山以及雪山一角开挖的矿石。
“没错,这里是北四区的重要工业城市,西贝伯格,不少北方的工业集团都把总部安放在此,作为矿石供应商的‘冻土矿石’为了方便和其他工业集团合作,也是把总部安设在此。”安内莉给少女介绍这家公司的历史。
“‘冻土矿石’也是兴起于四百年前的联邦内战,那时为了供应四叶晶星域内的庞大军工产业,不少矿业公司都发了财,业务急速扩张,‘冻土矿石’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们还挺过战后艰难的岁月,将不少同行熬死了。”
“有调查机构曾分析为什么他们能在那样的市场环境下生存,后来发现他们使用的矿工和底层工人来自非法地区,也就是说在人工费这块,他们省掉了很多开支,这样才能以更低的价格俘获市场,然后挤掉同行。”
“但这样是非法的吧?”少女转过头。
“没错,当时调查出来后,引发了不少风波,联邦的搜查官也介入其中,为此‘冻土矿石’的管理层不得不出来道歉,同时也赔付了巨额费用,后来才逐渐平息。”安内莉翻动记录板上的资料,继续给缇兰讲解。
“不过,好在‘冻土矿石’面对的客户,并非普通大众,口碑变坏的影响并不大,只要他们的矿石依旧廉价,许多工业集团就会选择他们的供货渠道。”
“只是矿石这块市场,翡翠裙早已供应过剩,彼此竞争下,利润都很稀薄,前几代‘冻土矿石’的执掌者都曾想过去其他星域开拓业务和市场,可惜皆以失败告终,如今他们的经营策略也趋向保守,大概也是没有了以往的心气。”
随着两人的交谈,悬浮车逐渐抵达目的地,然后停在了那大厦内的停车场。
走下车后两人站定不久,身后那辆悬浮车也走出四名身着职业西装的男女,他们分别来自‘焚铁能源’和‘黑锤重工’,是这次辅助谈判的专业人员。
“我们走吧。”缇兰和安内莉在前,其他四人紧随其后,进入停车场内的垂直电梯后,一行人很快来到第68层,这里是‘冻土矿石’用来对外接洽的地方,在走廊里就能看到许多公司的代表坐在玻璃房内交谈和签订文书。
“您好,请问有预定吗?”一位接待人员见几人走出电梯,上前询问。
“有的。”安内莉上前,将个人终端现实的邀请函密钥对准仪器,随即滴的一声响起。
“原来约的是博鲁斯主管,请稍等,我去联系他。”接待人员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后点点头,然后拿起一旁的内部通讯器开始联络,另一边的人员则引导缇兰一行人来到一处空置的房间里小坐。
大概8分钟后,一位有些老迈中年男人赶来,他头顶的发量稀疏,穿着深灰的西服,看胸口的标志,这位也算是公司中层里置靠前的人了。
“您好,缇兰小姐,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会面吧,很意外您在邮件里提及的业务与合作项目,因为我们之前从未了解过这方面的需求。”与其说是不了解需求,不如说是没听说这股势力。
由于目前四叶晶星域的经济低迷,作为中游的工业集团很久没有变化了,近百年来的都是那熟悉的数十家公司在合作,上次听到新名字,还是10年前的一家以‘踏轮鞋’打出名声的公司。
“以后会慢慢熟悉的,博鲁斯先生。”两人先是简单介绍了,随后就直奔主题。
“关于您的需求,我已经在邮件中看到了,不过这里还是想确认一下,您说的数据属实吗,毕竟这是相当大的一笔业务,需要在三年里供应近两千万吨各类矿石原料。”
“是的,不过这仅仅是开始,因为初期我们的产能还不够,后续会逐步扩大。”缇兰点点头。
“呃……”见这位少女如此笃定,对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虽然接到一大笔订单是件高兴的事,但对方的来历实在不清晰,而且这位小姐看着太过年轻,也让人不怎么放心,所以博鲁斯算是既欣喜,又担忧,害怕最后是空欢喜一场。
“如果您确定的话,我们这边需要签订契约,以及预付一定的款项。”他斟酌了下语言,看对方前期能拿出多少钱来。
“没有问题。”对此缇兰一行人早有准备,她让随行的几位专业人员上前,将一份份文件和款项合同交予对方。
见对方拿出的合同如此老练和娴熟,博鲁斯稍微放松下来,随后也是按响桌边的通讯器,让公司内专门负责合同的和财务计算的人员过来。
房间的一侧,两方的人员开始就细节逐步确认和协定,博鲁斯则是坐在沙发上和茶几对面这位黑发少女细谈起来。
“没想到缇兰小姐也是出自北方,可惜没有提早认识。”
如今翡翠裙的大财阀和集团约80%都集中在南方各区,北方的大集团公司很是稀少。
“以前的话,我大概也接触不到博鲁斯先生这样的人吧。”缇兰端着咖啡慢慢喝着,然后目光慢慢扫过房间和玻璃墙外的走廊。
“您在‘冻土矿石’工作多少年了呢,我听说这似乎是一个家族企业。”
“嗯,没错,我也算是梅德滋家族的一员,不过和嫡系的血脉关系没那么近。”
“相比普通人的话,出生在这样的家族应该很幸运吧。”
“幸运,大概算是吧,不过也并非和外人想的那般轻松,毕竟家族内部也是有着竞争的,尤其是血脉众多的大家族。”
“事实上,依我个人感想,当家族成员多到一定程度时,也就没有太多传统意义上的亲密感了,因为很多人你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也认识不全。”
“到更像是某种公司同事,啊哈哈,好像我们现在就是公司同事。”这位博鲁斯也很是健谈。
随着两人交谈的逐渐熟络,一旁的合同文书终于确定下来,不久,第一笔预付款项也打在‘冻土矿石’的账户上,为对方确认。
见火候差不多了,缇兰对一旁的安内莉微微点头,这位银发少女随即上前。
“博鲁斯先生,您认得这个标志吗?”她拿出一枚有着交叠银叶图案的胸针,别在身前。
“这是……银叶工坊的吧。”对于翡翠裙本星的大型造车企业,博鲁斯还是熟悉的,两方也有过一些业务往来。
“没错呢,我是安内莉·谢兰华司,如今‘银叶工坊’的董事长,就是我父亲。”虽然跟在缇兰身边有点默默无闻的感觉,但这位银发少女的出身一点也不低,一年级里能稳压她一头的,不过寥寥数人。
“失敬,安内莉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看着那个胸针,推了推眼镜,借助眼镜框上的识别AI确定这是真货,然后又在星网上翻找关于谢兰华司家族的信息,很快就发现这位安内莉小姐的照片。
“因为我和缇兰都是艾德丝学园的同学,所以这次也是陪她一起过来。”安内莉简单解释,然后话题一转。
“很久没有来北方了,不知道博鲁斯先生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呢,另外,如果有梅德滋家的同龄人陪同就更好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虽然不明白这位安内莉小姐为什么突然过来,但这些事博鲁斯也不用操心,毕竟他只是个中层,也就来确定下合同并初步接触下,如果真要将这份和同签订下来,肯定也是要高层签字的,今天只不过将这个过程提前了下。
“还请两位稍等,我这就去联系。”他站起身来,对一旁的工作人员简单交代几句,随后走出房间。
“这样的话,就能见到如今梅德滋家的嫡系了吧。”缇兰问身边的安内莉。
“嗯,我猜可能是和我们同辈的继承人,塔塔妮丝虽然受宠,但她是女生,而且年龄在同辈中太小,不会是主要继任者。”
“虽然财阀大家族外人看着都很风光,但像我们这样家族里,内部也是地位差距明显的,比如说自己吧,虽然我年纪偏小,但我几个哥哥都不敢惹我生气,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更受宠,而且也是因为我是父亲确定的前三名继承人。”
“在同辈里,我们三人要比其他兄弟姐妹地位超然许多,不过也要面临更大竞争压力,毕竟三人中最后只有一人能成为下一代家主。”安内莉解释。
“这么说来,我想起佛若乌丝姐姐,似乎就是因为想避开这种竞争,来到琶音市做女仆的。”少女想起一年前的场景,那位银发的大姐姐还带她工作,教导她怎么分拣食材和加工,给自己做很好吃的晚餐。
突然有点怀念佛若乌丝姐姐的饭了。
在缇兰回忆过往时,一位身形略高头发浅金的男子走进房间,他看着二十六七岁,稍显成熟。
“两位好,缇兰小姐,安内莉小姐。”他有着深邃的蓝色眼睛,举止干练,有着引而不发的锋芒之感。
“您好,请问?”缇兰眨了下眼。
“是了,我自我介绍下,我是费洛梅德·梅德滋,如今梅德滋家族的第一继承人。”看来梅德滋家族已经确定他接班了,他说这句话时很是笃定和自信,而且周边的工作人员呼吸都压低的几分,略带紧张。
“您好,费洛梅德先生。”两人简单行礼。
“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这样会更轻松舒适一些。”他坐下后,招来一旁的工作人员,询问合同拟定情况。
“就这样吧,不用过于纠结一些细节了。”他明白手下这群人的效率,再纠结细节也用处不大,如今的合同模板大多已经成熟,不会有太大篓子,只是这些人为了体现自身价值,会刻意在某些细节上和对方纠缠。
“是,费洛梅德先生。”不久,两方的合同就摆在桌面上,在三重摄像头的记录下,两方人员签字,盖上公司的特制密钥印章,然后录入联邦的契约档案馆,这份合同就算签订完了。
“现在就由我带两位参观下北国的风光吧。”站起身,这位高大的男子发出邀请,因为他身高近两米,缇兰两人甚至要微微仰头才能对视。
之后三人乘坐冻土矿业的小型飞行器起飞,穿过西贝伯格市区,前往郊外不远的雪山,在那山巅处,有着专门用来观光旅游的山顶别墅和酒店。
时间已然六月,雪山顶部并不寒冷,土壤间盛开着些许白色的仙女木小花,三人走在阶梯上,然后停在一处看台,俯瞰高山和远处的风景。
简单交谈一阵后,费洛梅德忽然开口。
“两位来找我们‘冻土矿石’,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这次合作项目吧。”
“为什么费洛梅德先生这么想呢?”少女好奇。
“虽然这笔业务不算小,但也说不上特别重要,还够不上让银叶工坊的大小姐亲自过来。”银叶工坊的原材料大多都成品钢材,直接购买矿石原料的情况很少。
“缇兰小姐的情况我不了解,但签订合同时的那两个标志,我恰好知道。”
“莱比昂,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我们企业,在很久以前也和他们合作过,不过这些事,大部分家族中层并不知道,也就我们嫡系继承人偶尔会翻翻家族内部的久远记录了。”
“如果是这样,倒也省去不少解释的时间。”缇兰微微点头,然后说起如今北二区内的变化,以及未来的一些打算。
……
仔细听完这位黑发少女描述的愿景,他微微点头,但随即又询问:“或许是我冒昧了,但我还是想知道,缇兰小姐,如何保证这一切顺利推行。”
“您所说的这些,不仅是商业上的,更多的要面对政治上的阻力,不论是城市的建立审批,大量人员的转移复审,以及枯树园的建设会不会触发星域政府多年前的禁令等。”
“这个嘛……”少女细细思索了下,如今最好的解释办法就是显露出自己歌姬的天赋。
停顿几秒后,她微微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眼瞳中浮现出淡淡的光华。
“费洛梅德先生,这样的话,您理解了吗?”她的声音仿佛是从意识灵魂中响起般,对面这个男人甚至透过那双蓝色的眼眸看到了北方万里雪封,无数干涸荒芜的大地,一种淡淡的伤感和怜悯浮上心头。
仿佛有种冲动在心头慢慢升起,让他想去改变这种现状,让这片大地重现生机的祈愿,这种感觉有如海浪般在心中回荡,几乎就要将他淹没。
这可真是……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压低这股冲动。
不用多说,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位少女的自信所在了。
如果她是位崭新的歌姬,而且还是潜力非常的歌姬,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政治上,她想要的做的事,只要不违背联邦宪法和通俗的道德大义,就不会遇到任何阻力,甚至还能发起某种潮流和趋势,改变目前四叶晶星域内的局势。
“我明白了,缇兰小姐,请让我们‘冻土矿石’成为您忠实的追随者。”他深深弯身行礼,心中情绪万千。
或许现在下重注有些早了,但他可不是家族里那些守旧胆小的老人,如今这位歌姬尚未成名,正是下注最好的机会,不然今后无数企业找上门时,自己再下注也意义不大了。
“不用这么正式。”少女摇摇头。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是关于塔塔妮丝……”她说起学园内的情况,以及目前靛蓝矢车菊造成的恶劣影响。
“还请缇兰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舍妹,让她明白纪律和礼仪的.重.要.性。”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格外重音,让人不免担忧塔塔妮丝今后一段时间的遭遇。
“呃,希望费洛梅德不要做太过严重的惩罚,毕竟我们都是艾德丝的同学。”最后缇兰不得不稍微安抚,怕对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这一点请缇兰小姐放心。”
见费洛梅德满口答应,两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之后的游览过程中,费洛梅德也格外恭敬谦和起来,中午还邀请两人享用了一顿富有北国特色的大餐。
如此,直到傍晚,缇兰才和安内莉乘飞行器返航。
见那有军方背景的飞行器起飞,渐渐消失在天空尽头,费洛梅德算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深深皱眉,他招来自己身边的跟班。
“给我接通父亲的电话,然后给塔塔妮丝发邮件,让她买好明早……不,就今晚的票,回家里一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