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玉霞屈指算了一下,两只小船要渡完全营,需要五六个钟头。
于是她果断决定:把武器弹药等放进小船,男人们脱光衣服(留短裤)跳进河里,会游泳的自由过,但不能远离小船五十米,不会游泳的扶着小船过。
女同志呢,不管是会游泳还是不会游泳,都坐船过。
这一决定把部队乐坏了。如果干部们不盯得紧,或者如果不是有纪律约束,听到这个决定,他们一定会乐翻了天。
这是因为在宣布这个决定前,倪玉霞召集连排班长开了个短会,强调了各级监督和纪律约束。
过河的顺序还是三连,二连,一连,但每个连过河的时间没有超过半小时的。
在严格的督促和纪律约束下,部队渡河从始至终有条不紊。
子夜时分,全营顺利地渡过了河。
部队全部过河后,继续向落雁坡前进。
最后,倪玉霞让关大刀派两个熟悉水性的同志将两条小船送回南岸。并嘱咐,小船原来是怎样泊着,现在还怎样泊着。
这样做的目的还是隐蔽行踪,关大刀一听就明白了。
关大刀派出的人是一排长吴根生和他排里有“浪里白条”之称的一班长蓝长生。
吴根生和蓝长生一人在水里推着一只小船,很快就到了那个小湾汊。
吴根生和蓝长生是最早发现小船的人,小船泊在一棵硕大无朋的香樟树下,系船的绳子就拴在香樟树暴凸的树根上。
吴根生和蓝长生原样将两只小船泊好,随后就追赶部队去了。
第二条河和第三条河,倪玉霞指挥部队全是用此办法过的河。
黎明时分,部队到达落雁坡。
还是在红军时期,那时斗争环境恶劣,部队行动谨慎又谨慎,侦察队起到关键作用。
通常是,部队到了那里,侦察队的情报就送到那里。
这一传统,被倪玉霞他们很好地继承下来了。
这次长途奔袭,倪玉霞提前一天就把侦察队撒出去了。
部队行动开始后,侦察队就源源不断将情报送到倪玉霞的手中。像在观音岭,后来侦察人员传来的情报是,那个刘黑子惧怕新四军,缩在巢穴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倪玉霞依据情报,命令关大刀适时撤回监视哨。
现在部队一到落雁坡,侦察队又传来消息,淮河南岸已经驻上了大量的日军。
据了解,这些日军正像柯川团长判断的那样,全是为保证淮河这条水路交通大动脉而设置的。
在水洼里一带(水洼里离雁关渡十五里),日伪军有一个大队驻扎。除了雁关渡的兵力没有变化,日军在雁关渡周边增加了三四个据点。
形势陡然变得严峻起来。
敌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还按不按原计划攻打雁关渡呢?
在落雁坡的一个小树林里,倪玉霞召集营部领导开会,统一认识。
教导员袁金兴,副教导员居易棋,副营长张振飞静静地坐在小树林里。
一营的干部配置,在柯团是最齐的。这可见柯川团长是多么重视这支部队,把它视为自己的命根子一点也不为过。
袁金兴是从地方干部转过来的。听说他在红军时期干过游击队长,做过区高官,军事、政治都有两把刷子。
张振飞和居易棋是原老八团的,其中张振飞是倪玉霞的老搭档,他参军的时间虽然比倪玉霞要早,但他一直把倪玉霞当亲姐来对待。
袁金兴首先发言。
袁金兴说:“同志们,我们这次的长途奔袭,是柯川团长亲自设计的,柯团长对它很重视,特此派我们一营来执行。按理我们应该不折不扣地执行、完成。"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但是现在敌情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原先是孤点的雁关渡,现在变成了日军楔在淮河南岸边的一颗钢钉,不仅坚硬,边上还有其他的钉子帮衬,要想拔很难拔。所以我认为,应该放弃这次的行动。”
张振飞说:“不能放弃!虽然敌情发生了些变化,日军增加了据点,但雁关渡的情况还没变化,兵力没变,环境没变,怎么能放弃呢?”
居易棋说:“虽然雁关渡的情况没有变,但周围日军的据点离它只有十几华里,恐怕我们还没有动手,日军的援军就到了。”
像往常一样,倪玉霞主持会议。她让大家充分发言,自己就安静地坐着,一边听一边思索,有时还做着记录。
袁金兴说:“易棋说的就是放弃行动的重要原因。我们孤军深入,四周全是敌人,一旦暴露,连撤出去都难!"
倪玉霞听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张振飞接过袁金兴的话,有点气急地说:“打仗嘛,哪能不冒一点风险?这也怕那也怕,不如在家呆着便什么也不用怕。"
这话说得有点冲哈!袁金兴脸上明显挂上不悦的颜色。只是碍于倪玉霞的面子,才没有发作。
这个落雁坡离水洼里和雁关渡都有三四十里。按照原定计划,部队在这里集结,作奔袭前的准备。
一旦作战计划确定,部队就可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隐蔽地接近小镇,杀向敌人。
可眼下确实存在着如袁金兴所分析的那样,一旦投入战斗,敌人围裹而来怎么办?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大家把目光投向倪玉霞,都想听听她的意见。
到这个时候,倪玉霞仍然不急于表态。她喊来冯玉,让她去把三个连长请来。
很快,三个连长都来了:一连长马英石,二连长郑元宝,三连长关胜(关大刀)。
倪玉霞把会议的中心议题重说一遍。
连长们都倾向于打。他们都认为部队走了二百多里路,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一枪不放就撤太不甘心。只是要研究好怎么打!
关大刀说:“我认为敌情是有变化,增加了据点嘛,这是事实。但雁关渡并没变化。我认为可以打。”
马英石说:“关键还是敌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落雁坡,我们可以打它个措手不及!"
郑元宝说:“不打就撤回去,会影响士气!以后还怎样打仗?!”
教导员袁金兴听后,提醒大家注意敌人的增援。因为战斗一打响,不管你前面作了多少努力,枪声一响,就会招来敌人。而敌人是日军一个大队,还有伪军,兵力是我们的几倍。
最后大家还是把目光定在倪玉霞的身上。
倪玉霞沉静地看了大家一眼,不紧不慢地开了腔。
她说:“同志们对敌情的分析都是有道理的:敌情确实起了变化。这种情况柯川团长在作战会议上特此提起过,不知在座的各位是否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大家纷纷点头说,“团长说了,我们这次远途奔袭就像是‘虎口拔牙’!”
“对!虎口拔牙!”倪玉霞提高声音说,“敌情是起了变化,但不是根本性的变化。”
她列举了两个事实:第一,我们按照计划顺利到达目的地。由于沿途我们隐蔽行踪,敌人没一点察觉,所以没有防备。这是我们进行突然袭击的重要条件。
第二,雁关渡的敌情没有变化,我们还可按照原定计划,碉堡、驻地同时打,速战速决。
“但是,”倪玉霞看了袁金兴一眼,说,“教导员说的敌人的增援也应该充分想到,而且必须想到。所以,我们要用一定的兵力负责打援。"
倪玉霞这么一说,包括袁金兴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示可以打,关键是如何打。
这一微妙的变化,可能在场的人都没觉察到,倪玉霞却觉察到了。只见她微微一笑。
“同志们,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将兵力分作两处使用:击敌和阻敌。简单地说就是,一处负责攻击敌人,一处负责阻击敌人。”倪玉霞说。
她拿出地图,让大家围拢来。
大家一听,来劲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营长早已盘算好了,就要把作战计划和盘托出了。
倪玉霞见大家围拢来,却不展开地图,而是在地上摆开了龙门阵。
“这里,是雁关渡。"她把一块石头放在正前方的一个位置。
“这里是水洼里。”她又把一块石头放在左前方。
“这里分别是几个据点。”她又在雁关渡的周边放上几块石头。
“我们的兵力可以这么配置:雁关渡方向,两个点,镇外碉堡和镇内兵营配备一个连。这个连或者可以分为镇外一个排,镇内两个排,或者干脆全力对付镇内。”
倪玉霞又在正前方的石头边放上两颗小石子,分别代表镇内和镇外。
倪玉霞继续说:“水洼里这几个方向,配备两个连。”
营领导和三个连长看到这里,心里都明镜般,但却都在想接下来营长会派哪个连去攻坚,哪两个连去打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