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遥没能等到解意来医务室复诊。
下午班开始不久，她收到郑安继的通讯，温蕴又一次伺机反抗，好在她的身体状况不佳，信息素攻击力也受到影响，没酿成大祸。目前实验团队还没招聘到合适的beta人员，他让她今天就回去，先顶一阵子。
池遥当即给解意发了消息，让他一有时间先来复诊。
但一直等到超过解意平时的就诊时间，发出去的消息仍是未读状态。
郑安继后来又催了两三回，池遥只得预订了军区今天最后的一趟客运车，启程回军事医院。
站在军区门口附近的候车点等车时，远远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出口方向走过来。
佟桉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身形高挑笔挺，在军区随处可见的大块头士兵中间有股独特的文气和疏离，十分抓人眼球。
军区地广人多，从培训结束以后池遥就再没见过她，意外之喜稍稍冲淡了她没能给解意复诊的低落心情。
她一直盯着佟桉的方向，在她看过来时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快步迎上去。
“学姐，真巧，好久不见了。”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佟桉脸上的表情。
泛着绿光的镜片之后，那双狭长的眼睛似浸着寒意的冰凌，锋利又冷厉，薄唇抿着，唇角没有扬起任何弧度。
池遥脸上的笑容僵住，缓缓消失，神情变得迷茫又忐忑。
“学姐，怎么了？”
“不要叫我学姐。”佟桉话赶话地说，眉心厌恶地蹙起。
池遥身侧的手指紧紧蜷住，指甲泛出青白，她有了大概的猜想，求证般问:“……为什么？”
佟桉的目光似一柄利箭扎向她:“你加入了部长的实验团队！池遥，你接受了整个帝国最优秀的医学教育，没有让自己成为救人的手术刀，而是变成一把锋利的伤人匕首！”
池遥无言以对。
“我以与你同门为耻！”
佟桉掷下这句话，擦着她的肩膀忿忿走人。
池遥被撞得趔趄一步，稳住身形，转回头看向那道正直又清傲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佟桉被军事医院打压、调到军区医务部的原因就是她拒绝参与那项被禁止的实验项目。
她很遗憾，大概再没有与她做朋友的机会了。
接二连三的负面情绪压得池遥心沉，在候车点郁闷等了几分钟，她搭上通往第一军事医院的客运车。
池遥晚上九点才到达医院，她直奔行政大楼，但范廊和郑安继已经下班，提前安排了一位值夜的Alpha医生接待她。
Alpha医生领着她去温蕴的病房，途中告知了她一个坏消息——温蕴被安排在住院部大楼27层的特护病房里。
一方面，楼层高不便于撤离；另一方面，住院部病患及家属众多，伤及无辜或者被热心民众反制的风险太大。
为确保万无一失，只能暂时先等温蕴搬离特护病房。
九点半左右到达病房外，Alpha医生用自己的工牌刷开门禁，池遥进到房间内，和两个佩戴着信息素防御面罩的安保人员正面对上，对方抖擞抖擞精神，冲她点头示意。
夜深人静，两边都默契地不制造噪音吵到休息的人，池遥也以点头回应。
视线转向房间正中央的病床，不同于普通病床的配置，这张床安装了一套信息素隔离设备，淡绿色的光幕将整张床铺笼罩起来。
温蕴静谧地躺在隔离罩里，床侧挂着数瓶药水，其中不乏提气吊命的猛药。
距离上次见她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她比那时更苍白、更憔悴，瘦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贴在骨头上，腹部深深凹陷下去。
她还活着，可她没有任何生机，像一朵已经枯萎的花，却不被允许腐烂。
池遥极力压住脸上的情绪，冷静客观地上前给她做基础检查。
从温蕴的病房出来，她回到医院安排的住宿房间，点开光脑，解意已读但是没有回复，她又打开私人终端给何诉发去一条消息:“等我通知。”
……
目前实验团队里加上池遥共八个人，除了她都是Alpha，郑安继亲自领着她去实验室做新人介绍，那些人并不在意她这位beta同事，面无表情地走个过场便没有下文，她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伺候omega实验对象的打杂人员。
池遥接手了给温蕴注射药剂的工作，那骨瘦的手臂脆弱得好似一折就断，扎满密密麻麻的针眼，她每次都要咬着牙才下得去手。
温蕴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像个只需维持生命体征、源源不断提供腺液的容器。
也许是她求死的意志太强烈，在营养剂的作用下，身体依旧一天天消瘦下去，一个成年omega，却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那么重。
池遥心急如焚，生怕她撑不下去。
等了整整一周，范廊和郑安继耐心十足，还没有让温蕴出病房的意思，池遥再坐不住，主动约了郑安继一起吃饭。
她端着餐盘忧心忡忡地坐在他对面，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
“小池医生，怎么啦？”郑安继乐呵呵地问，像一位和蔼的长辈。
“部长，”池遥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我有点担心温蕴养不回来了，我觉得……”
郑安继脸上的笑意收敛，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趁她还活着，人尽其用吧。现在天天靠营养剂吊着，和活死人没两样，而且肯定影响激素分泌，越拖下去实验效果越差。”
郑安继未置可否，拣了口菜细细地嚼。
池遥觑着他的脸色，忐忑地说:“只是给您个建议，毕竟我对她的身体状况比较了解。我知道这么说很冷血……您觉得不合适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郑安继把嘴里那口菜咽下才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回去和院长商量商量。”
池遥乖巧地点点头。
“池医生，你和你负责的3S omega关系不错？”
“还可以。”
“挺好的。”郑安继满意地笑笑，“关系好有关系好的好处，到时候比较容易说服他配合，宋云黎以前和温蕴的关系也不错。”
“这样啊。”池遥垂下眼睛遮住情绪，握着筷子的手指不断收紧，指甲压得泛白。
“哟。”郑安继忽然偏头看向入口，嘴里嘶嘶吸气。
池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容危少将来医院了。”
“她那腿要做定期检查。”郑安继满脸愁容，自言自语道:“这可就麻烦了啊……”
还没待池遥探口风，他就端上餐盘站起身:“池医生，我去和容少将打个招呼，你慢慢吃。”
“好，您请便。”
郑安继点头哈腰地迎上去，一脸奉承的笑，容危表情冷淡，偶尔应和几句。
池遥看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想了想给解意发去一条消息:
“解意，医院这边暂时走不开，你先去找赵龄医生或者刘臻医生做治疗，我和他们提前打过招呼了。”
两秒过后，文字消息旁边出现“已读”二字，但没有收到解意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