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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遥病倒了,比上次泡冷水澡导致发烧更严重,烧了整整三天。

考虑到解意不能再不做治疗,她拖着尚在低烧的病体爬起来。

昏天黑地睡了三天,一切虚浮得像一场梦。

她呆坐在桌前,盯着那一大瓶芍药,没有情绪的脸上倏然滑出数道泪痕,眼睛又热又红,刺得生疼。

花开得依旧盛,人却不在了。

芍药,将离。

云凌那天就是来和她告别的。

三天没有查看的omega群组被数千条新消息塞得满满当当,池遥随手划了划,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她头晕。

所有的聊天内容无外乎围绕着云凌,陈允茵和郑安继因为她受到了处分,omega医务大楼被她制造出的火灾和爆炸烧毁,不得不迁移到新址。

根据几方商讨,新址选定在疗养院内部的一栋闲置大楼里,其他照常上班的医生已经先后将办公用品搬了过去。

按照以前的医务室位置排列,池遥名下的办公室位于402,左右两侧依然是刘臻和赵龄,他们给她发来了帮她整理过后的办公室照片。

简单道过谢,池遥点开傅弥的名片,申请视频通讯。

正值下午班时间,傅弥在何诉办公室里帮忙,收到她的通讯高兴得谢天谢地。

“池遥,你可算联系我们了,病好些了吗?”傅弥和何诉放下手头工作,两人凑在屏幕前担忧地看着她。

池遥给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好些了,过不久就会彻底退烧。”

“那就好。”傅弥小心翼翼不敢提及云凌,虽然和她只有数次不深入的接触,但得知她这么壮烈地死去,还是难免为她悲伤唏嘘。

“何诉。”池遥久病未愈,声音有些虚。

“嗯?”

池遥看她一会儿,轻声问:“你有渠道找到人吗?”

“找什么……”何诉脑子里一闪,猛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能把温蕴从医院里捞出来的人?”

池遥眨了眨眼,示意她所猜没错。

傅弥激动地一窜,不认同道:“池遥,你认真的?从军区医院手里抢人?他们要是铁了心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那麻烦就大了去了!”

“他们对外宣扬温蕴已经被反叛派劫走,不会再突然大张旗鼓找人。帝国这么大,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一生不成问题。”

“就算如此,怎么救?我查过了,第一军事医院占地六十多万平,你知道温蕴被藏在哪儿?”

池遥微微倾斜身体,支起手撑着侧脸,若有所思地说:“我会想办法把精确的位置提供给你们。”

“你是因为云凌做出的决定?池遥,你无需愧疚或遗憾,她们的遭遇不是你导致的,你已经尽所能帮她了!”

池遥缓缓摇头:“不是因为云凌,是我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依旧想帮帮温蕴。”

傅弥见她心意已决,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在她心力交瘁的关头说重话,憋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何诉安抚地拍拍她,对池遥道:“跟军方对着干的活儿,就只有某些亡命之徒敢接了。”

池遥点头。

傅弥没忍住嚷嚷:“咱们可是良民!”

何诉一把将她按下:“那些人的价格可比普通雇佣兵贵多了,一套班子没有八位数拿不下来,而且,”她郑重其事地强调,“还不是‘1’开头的八位数。”

池遥没有犹豫:“嗯。”

“钱对你来说不是问题,那怎么摆脱嫌疑?”

这回何诉没拦着傅弥,同样表示担忧。

池遥的视线扫过傅弥,对上何诉的眼睛,淡淡道:“晚点说。”

结束通讯以后,池遥从宿舍出发,搭乘一辆通行车,按照omega组群里发的方位指示去找新的医务楼位置。

路过原本的医务大楼,三楼和四楼被烧得只剩黑洞洞的窗框门框,剩下的一楼二楼被烟灰熏得漆黑,天台坍塌了近半,外墙裂开数米长的缝隙。

周围的草坪花圃依旧翠绿鲜艳,白色秋千在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线,水杉与梧桐正当季节,枝叶繁盛,昂扬伸展。

一切一如既往地恬静美好,只有那栋白墙蓝顶的建筑已然面目全非,不同于军区其他建筑的刚硬冰冷,也不同于周围环境的悠然闲适,格格不入地矗立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墓碑,又像一具没有生息的尸体,无人为之哀鸣。

阳光些许刺眼,池遥理清眼前模糊的水汽,眯缝着眼睛看向天台,恍惚之间,又看到那朝霞漫天的清晨,悠然坐在围栏边缘,肆意歌唱、葬身火海的女孩。

通行车行驶十来分钟,路过那一排红顶白墙的建筑,门口依旧有站岗士兵持械警戒,视线悄声跟随她的身影移动,以沉默驱逐。

这里是疗养院正门口,医务大楼新址在疗养院西南角的一栋楼里,他们医生上下班只允许从西南门出入。

从正门再行驶五六分钟,池遥在西南角停车点下车,打卡后步行进入疗养院。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疗养院内部,建筑是风格一致的红顶白墙,通常几栋楼聚集分布,楼与楼之间设有连廊相通,组成一块块相对独立的区域,楼栋之外的大片面积用于绿化与运动设施建设。

新的医务大楼有七层高,每层五六个房间,这一栋楼与其他楼栋连通的连廊被隔断,单独拨给omega医务组使用。

楼下设有便捷乘梯,池遥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从楼梯缓步走向四楼,一路上熟悉建筑内部构造。

从楼梯间出来,她去找赵龄拿了办公室钥匙,而后打开402的房门。

房间被赵龄和刘臻打扫过,收拾得很干净,只有长时间无人居住导致的浅淡灰尘气。内部面积与原址的医务室相当,池遥从准备间参观到理疗间,自动理疗机、操作台等设备一应俱全,料想这里原本也是用作医疗的地方,故而改装成医务室的布置很便捷。

在医务室待了一个小时左右,房间门被敲响。

“池遥,身体怎么样了?”

解意跻身进门,明明也是第一次来,却反客为主地推着池遥的肩膀往里走。

“好多了。”池遥有些抱歉,“这两天请假,只能把你的治疗推迟了。”

“我没事,日常程度的信息素创伤一个星期做一次治疗就可以,是你太负责任了才会那么频繁地给我手动排瘀。”

“勤勉一点你可以少受罪。”池遥拍拍他的手臂,示意自己要去做手术准备,“你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今天就用自动理疗机好了,你看起来还有些体虚。”

池遥确实觉得身上没力气,额头沁出薄薄一层冷汗,头也有些晕。

她沉吟片刻,还是坚持:“没事,我慢慢做,你用自动理疗机会不舒服。”

解意没再犟,乖乖做术前准备,脱好衣服在床上等着。

不多时,池遥端着手术用品从准备间出来,在操作台勾兑药液。

解意盯着她的背影看,幽幽说:“池遥,你瘦了。”

“生病消瘦很正常啊。”

“你不要太难过,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亡是解脱,我很理解云凌的选择。”

池遥手上一顿,侧过头看他一眼。

解意连忙找补:“我不会!”

至少她在,他不会。

池遥将药品准备好,在床边坐下来,将吸管针扎入他的肩部皮肤,手上的棉签慢慢捻动,一边说:“解意,我可能会离开军区一段时间。”

解意猛地抬眼看向她,只觉得一语成谶,如果只是很短的时间,她会直接随口说出来。

“你要去做什么?”

池遥垂下眼睛掩住情绪:“去军事医院交流学习。”

现在告诉解意她要做的事情,他除了担心着急也做不了什么;并且,一旦知道温蕴的处境,他肯定会联想到他自己,她不想给他制造恐慌,于是选择先隐瞒。

“去多久?”

“暂时不确定。”

解意紧紧抿住唇不说话,手指攥住身下的床单,定定看着她,倔强又委屈。

池遥又用商量的口吻问:“这段时间如果我不在,能不能先让别的医生给你……”

“你还会回来吗?”解意抢断她。

“会的。”

“那我等你回来。”

池遥为难:“但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两个月够吗?”

“两个月……”池遥思索片刻,还是摇头,“我不确定。”

“那我先等你两个月。从上次的经验来看,我至少可以撑两个月,这次也许可以更久。”

池遥倏地蹙起眉,视线从手上移到解意脸上,有些生气地瞪他:“你上次已经撑到极限了,身体伤成那样子,没有感染内脏已经是万幸。”

解意不接话,被瞪也不躲闪,咬牙压住情绪正视她的眼睛。他对池遥的依恋程度连他自己都意外,他忍不住怀疑她会不会不再回来,只是用这样的说辞安抚他,一思及此便觉得崩溃。

池遥率先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继续手上动作:“我尽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一次。”

“嗯。”解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虽然池遥给出承诺,但他依旧无法松懈,后怕的情绪压得他心里发沉,并且他忍不住焦虑会有什么未知的变故。

他抬起手帮她擦拭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指腹轻轻摩挲她眉心处因他而蹙起的褶皱,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是撒娇:“别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