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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一十七分,整栋宿舍楼尚浸在沉眠之中,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两道轻浅的呼吸声。

在如此静可闻针的环境中,突兀响起的光脑通讯音好比一道炸雷,将床上床下两人同时惊醒。

解意撑起身,惊讶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手臂压久了发麻,像被蛀虫噬咬。他一动,才发现他的手和池遥的手还交扣着,刚小心翼翼停下动作,池遥就将她的手抽了回去,他还没来得及尴尬和失望,自己的光脑竟然也响起通讯音。

点开来看,申请人是韦枫,他惺忪的睡意瞬间退尽。

自从他的通讯设备被军事部监控以后,如非必要,他不回复别人的信息,更遑论和别人语音、视频通讯,韦枫现在联系他,一定是十万火急。

同一时间,池遥点开自己的光脑,看到通讯申请人是陈允茵,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她的组长不惜扰人清梦这个点找她,可以想见是多么急不可待。

两道通讯音此起彼伏,如同劈头而下的咒语,一圈一圈紧箍住震颤的心脏。

两人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里的茫然与慌乱。这么紧急地找他们两个,是因为他们共处一晚上的事?外人为什么会知道?

但眼下根本来不及深究这些问题,解意撑着发麻的腿站起身,朝外指一指:“我去阳台。”

阳台门合上,池遥清了清沙哑的声音,按下接通键:“喂,组长,找我有事吗?”

陈允茵语速极快:“池遥,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最好十分钟内赶到!”

池遥当即掀开被子下床:“发生什么事了组长?”

“你来了就知道了,先不说了!”

通讯直接挂断。

数秒过后,解意推门进来,见池遥也结束了通讯,急促地说:“韦枫说军事部的人找我,我需要下去了。”

“好。”池遥拿上钥匙先送他下楼,临到进入乘梯前,她又安抚道:“别担心,不是昨晚的事。”

冷静下来细想,如果是觉得他们两人共处一晚有违反军区规定的嫌疑,刚才陈允茵应该是严厉批评的态度,但她貌似只是很着急。

解意点点头,走进乘梯按下七楼。

池遥回到房间用最快的速度做了清理,下楼搭乘一辆通行车直奔医务大楼。

尚在凌晨,太阳还未升起,天色晦暗不明,路灯亮堂堂照着路面,映下一道疾驰的影子。

按陈允茵的要求,池遥在十分钟内赶到了她的办公室,指节刚落在门板上,就有人从里拉开了门。

陈允茵明显也没来得及仔细打理,头发有些蓬乱,神色焦急:“池医生,快进来。”

她办公室里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位Alpha,四十上下,军阶不高。他们面前摆着茶水,但都没有饮用,凌晨为突发急事奔波让他们看着十分憔悴苍白。

池遥正要正式地打招呼,陈允茵一把拉着她在他们对面坐下:“情况特殊,还没到上班时间,别讲究这些了。”

她简单介绍:“这两位是孙品和孟灵,专门负责给军区的死刑犯做送行仪式的,来问你一些情况。”

池遥和他们点头示意,原来是为温蕴来的。

可她还是疑惑,就算需要知道送行细节,用得着这么十万火急?温蕴明明今天白天才行刑。

来不及细想,对面的人已经开口。

孟灵道:“池医生,麻烦你跟我们讲讲昨天给温蕴送行的细节。”

池遥被他们这么紧迫的做派弄得云里雾里,仍配合地回忆送行流程:“昨天我只和她见了十分钟左右,她没有吃军区准备的食物,和我聊了退役后想过的生活,让我转告云凌要坚持下去。就这些。”

自然是要隐瞒那支违规带进去的郁金香。

大概是她说的内容不痛不痒,孟灵和孙品的反应看起来并不满意,又问:“你昨天见她,她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池遥脑中一闪,迅速垂下眼睛掩去情绪,作出思考状,搭在腿上的手指暗暗收紧。

是那支郁金香惹出事端了么?

她的心脏慌张抨撞,像是被一只大掌抓握着,压抑又窒息。

不,她相信解意不会把事情牵连到她身上。

池遥迷茫地蹙起眉:“我此前从来没有和温蕴打过交道,不知道她哪些行为算正常,哪些行为算异常。昨天……我没看出来异常。”

孙品和孟灵对视一眼,失望又焦急地叹气。

孟灵循循善诱:“她的情绪怎么样?”

池遥拿不住温蕴所表现出来的淡定与从容,到底是因为她性格与心态如此,还是属于异常行为,斟酌着道:“情绪……还算稳定。聊到退役后的生活时,她流泪了。”

没能听到想听的答案,孙品语气有些不耐烦:“她有没有表现出乐观、高兴、期待的情绪?有没有提到什么人?”

池遥皱眉,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问的问题在她看来前言不搭后语,根本不知道对方探求的目的,无从给出有效的答案。

她直接问:“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品一噎,为难地和孟灵对视,两个人又一起看向陈允茵。

陈允茵抹一把脸,朝他们点点头:“池医生信得过。反正这事儿等到白天也会曝光出来。”

池遥听得心里越发没底,竟然还是处于保密状态的消息。

孙品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沉重道:“温蕴被人劫走了。”

“……?”池遥有一瞬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什么意思,而后倏地瞪大眼睛,声音都提高几分,“什么?!”

孟灵补充:“夜里三点多发生的事情,就在一个多小时前。目前军区和监狱两边都在极力追查温蕴的下落,来找你是看能不能问到有用的线索。”

“……”池遥的嘴唇开开合合,但好似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感叹,便什么都没说。

她去监狱那一趟,看见防御做得里三层外三层,怎么会发生劫狱这种事?!

陈允茵提醒:“在媒体对外公布前,这件事要保密。”

“……我记住了,组长。”池遥本来就大病未愈,一时间涌入这么有冲击力的事情,思维有些迟缓,她后知后觉抓住自己的疑惑之处:

“这件事……明确是哪方做的了吗?”

另外三个人又对视几秒,还是陈允茵朝他们使了个“放心”的眼色,孙品仿佛担心隔墙有耳,压低声音说:“那帮人携有武器装备,训练有素,身手老练,绝对是部队出身!”

部队出身,既可能是现役军人,也可能是退役人员,当雇佣兵吃老本赚钱。

“……为什么要劫走她?”池遥怔懵地问。

孙品脱口而出:“没准儿温蕴是……”

但好在他及时打住,有些话的影响力太癫狂,不能由他这个小人物擅作主张说出来。

他连忙改口:“可能是有人看上她的超高等级,总归她用处不小。”

池遥紧紧抿着唇,将他不干不脆的作态看在眼里,但没有追问他的未尽之语。她更在意的是温蕴的处境,脑中一遍又一遍浮现昨天白天和温蕴相处的那十分钟,心绪乱成一团麻。

如果温蕴不是死刑犯,如果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送行,她会主动和她结交朋友。

被这帮武装势力劫走,到底是彻底解脱,还是掉入另一个魔窟?

“你昨天真的没有察觉到一丝端倪么?”孙品不死心地问。

池遥恍惚地转动视线看向他,眼睛没有聚焦,胸腔里的心跳声如潮水般灌进耳朵,噗通噗通,像在拷问她的良心。

温蕴昨天的表现,确实与刻板印象里面临死刑的人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丝毫不畏惧死亡,也不消沉,而是超脱的释然与从容。

到底是因为知道会有人来营救她,所以有恃无恐,还是因为比起被强留在军区,她选择主动赴死,所以泰然处之?

如果是前者,那么大概率验证孙品的猜想,温蕴的身份有问题,她和军区之外的武装力量有勾连。

三个人沉默下来,安静看着池遥,耐心等待她思索。

半晌,房间里响起她深思熟虑后坚定的声音:“没有。”

在那数秒的时间里,她顺应自己的内心,选择相信温蕴是无辜的后者。

她不会告诉在场任何人,在听闻温蕴被劫走的那一刻,震惊之余,她的心底还有一丝极为隐秘的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