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守素看着他,清澈且盎然,并没有闪动和过多图谋。
其实他们之中很多人都不懂,这条路会有多难走,但他们知道有人已经提灯走上路了。
不管最后大家的想法是什么,至少现在路线定下来了,战争已经开始了,早晚所有人都会走上这条路。
党守素没说话,边上的魏天命却哭丧着脸对另一个骑兵问:“喂喂,投军难道一定就得读书吗?不读书不行吗?”
“不读书不行,到了军队里头,咱们也有夜校。
三爷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所以咱们每个兵都要读书,咱们大同军和明军的不同就是,咱们大同军的升迁,不是人头积功。是按照事后战役分析来评断的集体功,人头功只是少数,两成,三成的样子。
想要快速升迁,方方面面都要规矩。
很难是很难,但每年,每个旗号下都有升迁指标,虽然是雨露均沾,也有可能是瘸子堆里拔矮子,但至少得方方面面都过硬才行。
读书可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未来。
要知道,咱们大同军虽然用大明的卫所制,但规矩已经调整了。
咱们军户首先就不世袭,其次咱们的兵待遇是历代最好的,哪怕没有打仗,也有能满足生活的粮食,也不强制征兵。
名义上落了大同军的户,都有兵役在身,但你就算要参加,年龄体检甚至你曾经有没有在大同军治下犯过罪都要查的。
咱们大同军要的是战士,不是老兵油子。”
“规矩好多啊!”魏天命有点慌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来投军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很难有读书人愿意从军吧?”党守素这个时候开口问道。
“眼高于顶,手无缚鸡之力的,自然不愿意。但那又如何?他们之中,又有几个能在接下来的乱世中活下来呢?”丁原跟着马元利走来说。
听到这个声音,党守素身体一僵,然后侧身干笑道:“丁先生。”
“果然是你小子。”丁原看着党守素,微微摇头后对身边的马元利说,“千户,这是党守素,灵泉村的,他们家族以贩卖私盐起家。
曾经来我的私塾读过三年书。后来他们壮大之后,自己请了西席,也就没来我这里读书了。
我后来决定种植药材时,也曾托他们家帮忙贩卖至陕北,算是老熟人。”
“原来如此。”马元利点了点头,“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下次别擅闯战场,我都有斥候布置,万一不是白天的时候发现你,那你可就惨了。可以了,给他些钱粮,让他回去。”
“回去吧,也告诉你们族人,别瞎掺和外边的征战,估计还得打个把月。”
丁原也提醒了他一句。
党守素赶紧行礼。
而此时马元利看了一眼魏天命道:“小子,胆子倒是不小。不过既然你要来投军,那你就该清楚咱们大同军的规矩,如果守不住规矩,可就要认打认罚。
我麾下,多是跟杀才不缺,缺的都是有谋略才学的小子。
你要是真想跟我混,我可以收下你,但你小子得给我去学校,至少坚持仨月。
要是能坚持三月,我就收你做小兵。
坚持半年,就让你当总旗,一出来就当个士官,敢不敢?”
“小爷我怎么不敢!”魏天命赶紧认下来。
既然都是读书,那还不如提前搏个好前程呢!
“很好,有志气。那么带上家伙事,跟我离开。丁先生,你先去寇家庄,我带这个小子和俘虏去三爷那边,这会儿三爷估计围了合阳。
有这批人在,合阳县内的军户,估摸快就能助咱们将门开了。”
马元利看了一眼身后这堆人笑了笑。
党守素听得不可思议道:“什么?军户都出来了?”
“县衙里尽是草包,军户他们都敢带出来,完全就是不怕兵力不足。”丁原叹息一声,“白、周、赵、秦四个举人攒的人,你应该听说过。”
“是他们……那就不奇怪了。”党守素一听,脸颊微微抽搐。
这四个在本地读书人圈子里,根本就是四个贪财好色的劣绅,啥事都有他们一脚,贪婪无知且愚蠢,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早些年,为了抢私盐生意,他们没少打来打去,结果最后私盐生意全让东面靠近黄河的乡人、家族给抢走了。
就是因为他们内耗太严重,导致了东面来的私盐商贩不敢交给他们买卖。
总之就是一群仗着家族和传承的白痴,哪怕身居高位了,也还是被人瞧不起。
“他们的儿子都是蠢货,那么明显的诱敌深入都不知道,一路跟着我们跑得累半死,然后就在山下被我们包了饺子。”
马元利不屑一笑。
丁原也点了点头。
灵泉村临近黄河,但有一片山,往东就是黄河,是极佳的水陆枢纽,同时也是一片很好的埋伏地。
所以丁原跟马元利就佯装战败,一路让他们追着跑,跑到了这里差不多人困马乏,然后守株待兔的其他兵马冲出来,直接一勺烩。
根本不费吹灰之地。
而党守素看来,合阳县城完了。
合阳县内的军户一千多户呢!
外边这些人可都是他们的亲族,只要拿着这些人要挟,城内的军户必然倒戈,城门一开,合阳县必然陷落。
看来大同军是真的要成事了。
“小子,跟你朋友告辞去。”马元利到了边上翻身上马,然后跟魏天命喊了一声。
“哦,朋友告辞了!还是那句话,要投军的话,跟我混,保你不受欺负!”魏天命拍着胸口保证着,然后上马跟着大军离开。
还真别说,这小子的骑术不错。
“不想皇甫庄的破落户,倒是有胆识的。”丁原是知道魏天命的。
一个十岁左右丧了父母的家伙,被迫出来打拼,十四岁就有了名头,可见能力。
“不过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不该在北方吗?”党守素问出了疑惑,魏天命的家乡在澄城县与合阳县北方交界,往北就是黄龙山,往西就是大同军北部的农场,双方只有一条山脉几座山的阻隔。
没道理直接跑到南边来吧。
“或许,是觉得半道投军,才能显得自己金贵吧。”丁原笑呵呵的说,“大同军内部的规矩颇多,招兵规则也严格不少。
迄今为止,我都不曾见到他们摧毁本地乡社,掠夺村人。
反而是将本地的士绅全部带走,或者放逐,然后将土地分给佃户,但会借走本地自耕农手中大部分的钱粮,只能保证你留在村内干活不饿死,但想要跑出去难过。
现在大部分钱粮都在我们村,拿下了县城之后,这些钱粮都会运抵县城,这样一来他们造的杀孽也就能少下来。
行了,咱们走吧,你也尽快归去,省得家人担忧。”
丁原也去骑马,接着拨动缰绳,朝着西南方向带着剩下的兵马,赶去寇庄。
而党守素返回了村头,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他,其中还有他的母亲。
哭哭啼啼上前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党守素不好意思的行礼,然后看向神情严肃的族长他们说:“合阳县四五百军户被俘虏,大同军全胜。
其中,之前的塾师丁先生,已经跟着大同军去了。”
族长族老们一听,一个两个眼睛都直了:“果真?!”
“那完了,合阳县肯定被克了!”
“是,我是被丁先生担保送出来的。还跟我说,让我们乖乖呆在村里,最多一个月半月,合阳县必下。”党守素如实交代。
现场众人神情一紧,不少人都难看了表情。
尤其是那些来投奔的亲戚,他们的地,拿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