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刹那间将白谦德吞没。
一时间,整座天地只剩灼眼的炽光及振聋发聩的雷鸣。
少顷。
雷声停止,半空中亦不见白谦德的身影。
寂静而充斥硝烟气味。
似乎他已经死去。
可是天上的雷海仍旧没有散去,甚至不见丁点轰鸣,波澜壮阔的威慑压满空间。
倏然。
僵硬的泥土中突地破出一只狰狞的骨手,紧接着,整个身子拔了出来。
大小不一的血肉自身体脱落,漆黑的氤氲缭绕散去,整张脸一半白骨,一半狰狞,白谦德还活着,亦或是不愿死去。
那颗暗红的独眼唯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执念。
阴风卷着尘土而过。
白谦德挺直背脊,惨白色尸水扑灭手臂上消散不去的电弧,抬头直视雷海,浑身受损的部位逐渐被桃枝所覆盖。
逃不了,
避不开。
刚才他想故技重施隐匿尸气,只是冥冥中一股气机已彻底锁定他。
要么灭掉雷劫,要么死!
“吸——”
白谦德深吸气扫空杂念,挟滚滚尸水向浩瀚雷海冲去。
穹顶下,一抹渺小的黑影透着与天斗狠的疯狂意志。
平静的雷海倏地起伏了下。
这一起伏,仿佛起了连锁反应,霎时间雷声轰鸣不断,万千雷霆对准白谦德发出恐怖咆哮,瞬间将其笼罩。
滚滚尸水骤然撞了上去。
两股对立的能量相互角力、纠缠、破碎、湮灭。
桃枝似乎对雷霆有一定的抵抗与抑制的效果,但在连绵不断的天威面前仍显得极为无力。
那抹身影破布袋似往下坠落。
又在某个瞬间,卯足了力气往上冲,尸水起起伏伏,人坠倒再飞来。
白谦德施展一生所学,可却像极了以卵击石,始终无法冲到雷海的面前,直到……那一道青绿色的剑雷掼着他深入地底。
砰!
蘑菇状的火焰黑云腾空而起。
……
……
菩陀山顶。
林九、阿豪、土行孙再次折返回来。
“想不到这僵尸竟如此疯狂!”
土行孙眺望头顶倒影,不由咂舌不已,双股颤颤。
如今与劫云距离甚近,那股沉重的威压自是深有感触,若不是林九在一旁照应,怕是早就被压得跪倒在地。
“师父,阿馗现在危在旦夕,我们赶紧进去救人吧。”阿豪急切地说道。
“要不你来画这法阵?”
“您来,您来,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林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随即,他掷出一道符箓,并做法指在虚空中剑走龙蛇,一套繁复的法阵渐渐成型,迸发出柔和的华光,蔓延出巨大的能量波动。
可就当法阵完成的刹那,林九神色倏地一动,转瞬停下了法阵的启动。
“师父!”
蓦地,阿豪指着倒影,瞪大眼珠:“师……白谦德他……”
话音未落。
林九的目光重新看向了战场。
但见冉冉升起的蘑菇云突然起了变化,膨胀间竟化作白谦德的面孔,他大张嘴巴,发出自对抗雷劫后第一声怒吼。
“啊!!!”
尘烟、泥土仿佛变成了他的身躯,以鲸吞之势冲向雷海。
一尊偌大的桃树虚影自背后显现,条条气根张牙舞爪地仰天抽打!
这般挑衅的行为显然让劫云异常震怒,雷声频频炸响!
仿佛会上演刚才的戏码,再一次重蹈覆辙。
不过此时的情况比之方才又略有不同,赫然见到雷海的规模比刚才小了许多,显然降下雷霆亦是耗费了它大量的能量。
轰隆!
呈树杈状的雷电猛然斩下。
“吼!”
无声的咆哮自心灵响起。
但见白谦德张开深渊巨口猛地吞掉雷霆。自对抗之始头回占据上风,飞向苍穹的速度倏地加快数分,与雷云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要吞掉雷劫!
他要让该死的老天爷跪倒在他跟前!
闪电连绵不断,却再也无法阻挡僵尸的势头。
你死我亡的气机愈发炽盛!
眼瞧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雷云突地起了变化,开始向中心位置聚拢,数百道青绿色的雷霆宛如蝌蚪般蜂拥汇聚。
而后。
浓墨似的劫云变得浅薄,只是一抹纯白色的雷电开始崭露头角,边沿如有火焰在熊熊燃烧,方一出现,莫大的威慑就盖压两界!
轰隆!
伴随振聋发聩的巨响。
霎那间,白谦德的面孔几与天齐眉,一口吞掉雷云。
待到灼眼的炽光缓缓消散。
再一看。
雷云散去,高空之上,一道千疮百孔的身影急速坠落,砰的一声砸在地坑里。
良久。
“我赢了!”
微弱的声音随风而起。
地坑里,此时白谦德的状态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气息极端微弱,黑褐色的空洞眼眶透着无言的恐怖。
“我赢了!”
少顷,他复道。
虽然伤势前所未有的严重,甚至本源崩溃,但只有赢才有资格活下去,只有赢他才能跟姜玉生活在一起。
可是……
转瞬间,思绪戛然而止。
踏!
踏!
踏!
明明已不需要空气来呼吸,可白谦德莫名地感觉到窒息眩晕。
感知里,
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血人步履蹒跚地过来,一瘸一拐甚至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可即便如此,手里的长刀依旧死死攥着。
刀尖悬地,却仿佛抵在了白谦德额前。
李馗竟然还能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给自己打了什么药剂,但从坠落时的那一幕可以看出定是天大的伤势,足以昏厥不醒数月的那种……可为什么他又站起来了!?
噗——
白谦德微扬起脑袋,试图起身,试图凝聚力量,可是他的伤太过严重了,后脑重新磕在了干硬的泥土上。
直到……
瘦削的身影将他覆盖。
李馗双眼混沌,没有丁点光彩,无神地盯着白谦德,嘴角微不可查一扯。
到了这地步,已经是意志力的比拼了。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两人的厮杀险象环生,甚至李馗要不是有替死娃娃已经死在了白谦德手上,他为了所爱之人,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白谦德发不出声音,
以李馗的伤势,他也听不见,可偏偏这时候却神奇的明白了白谦德说的话。
李馗一边举起手里的长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为,为了给他们讨个公道,你为了你的爱情,害得他们魂飞魄散。
“你是成功了,你是幸福了。
“他们呢?
“他们的冤,他们的恨,他们的苦,该找谁来倾诉。
“我是阴司的鬼差。
“无论是我的职责,还是我个人,这个仇,他们的仇,我必须要替他们报!”
“……”
白谦德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李馗。
在刀锋即将临身的刹那。
“下十八层地狱我认,千刀万剐我认,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是个善良的人,求求你放过她吧。”
这个痴情种子最后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下了尊严、意志。
而后。
锐利的刀锋锯下烂肉。
李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把你宰成碎肉,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接下来只是机械般的动作。
缓慢而坚定。
半晌。
白谦德只剩一个残破不堪的头颅。
赤霄剑抵着李馗的后背没让他倒下,意志愈发迷离混沌,微扬起头,看向穹顶。
阳光穿过云层散射下来,柔和而静谧的光线洒在脸上。
如梦似幻,尤为瑰丽壮观。
‘真美。’
随着念头划过,李馗终于紧绷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老弟,你这可真是够折腾的呀!”
魁梧壮硕的身型突地出现,一把扶住了李馗。但见一对牛角顶天而立,身着鎏金红甲,自有一股威压四方的气势,正是牛胜!
他看了眼地上濒死的白谦德,抬手一摄将其收起,随即带着李馗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