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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凉爽,正午遮阳。

秦若水与燕如烟二人伫立在小院内,看着缓步走来的持剑女子,气势冉升。看来是想把刚才饭桌上的不愉快,全部发泄在这女人身上。

“李焕仙。”

女子身着彩衣,十分靓丽。长发微微盘起,鬓角悠长随风摆动。若不是手中长剑有些冰冷之气,以李焕仙那放荡的性子,想必眼神已然肆无忌惮的扫过去了。

“嗯?”

听到这陌生女子在喊自己的名字,李焕仙站起身来,走入院中。仔细瞧了几眼后,一拍大腿说道:“我当谁呢?平时都是一身男装,今天换了衣服,差点认不出!”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女赵玉书的贴身护卫,剑神司空剑的女儿,司空明月。

眼见是故人,自然不能兵戈相向。李焕仙摊开双手示意秦若水与燕如烟二人放下警惕,对着司空明月说道:“找我何事?”

司空明月冷眼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三人,目光多在气质相近的燕如烟身上停留。想必她也察觉出来,这燕如烟冷若寒冰,颇有幽冥夜叉之味。

“公主要见你。”

“公主?赵玉书?啥事啊?”

司空明月感受到燕如烟与秦若水来者不善的眼神,手指在剑柄上敲了敲后说道:“祥和饭庄,去了便知。”

说罢,司空明月转身便走出院外。李焕仙尴尬的笑了笑,先看向秦若水说道:“那个……好歹是公主,不好回绝,我去去便回。”

“爱去哪去哪!”

秦若水手臂一甩,懒得搭理李焕仙扭头便走。李焕仙也知道自己惹到了秦若水,若是在说话,说不准这丫头会给自己来上一鞭子。

转过头看向另一旁的燕如烟,李焕仙凑近几步,鼻尖几乎贴到燕如烟的脸说道:“如烟,你是江湖侠女,大人有大量,让着她些。”

“啪!”

燕如烟被李焕仙口中吐出的热气烦到不行,直接一巴掌扇了过来,打的李焕仙顿时愣住,呆若木鸡。

看着燕如烟冷漠的回到凉亭用餐,李焕仙揉搓了一下发红的脸庞,咂了咂嘴后,对其竖了一下中指,头也不回的便走出了小院。

祥和饭庄,坐落在咸阳城东侧。由于菜式多变,味美绝伦,很得秦国王都权贵青睐。

如今正值晌午饭时,饭庄内本应人来人往。但今日却显得十分冷清,偌大的饭庄中,只有一楼零星的几桌散客。奢华的二楼站着八名手持长剑的妙龄少女,具是丹唇胭脂,身着宫衣打扮,将想要去二楼用餐的人拒之门外。

“不许进!”

李焕仙站在二楼雅间的门口,被少女侍卫们阻挡。不过这些侍卫可是比赵沈言的亲兵要温柔得多,只是阻拦李焕仙进入,并没有进行撕扯。

“让他进来。”

雅间内,一声女子的声音传来。侍卫们迅速让出一条路,李焕仙摆了摆手,耸着肩就走入雅间。这一进去,门风一吹,只觉花粉香气味道浓烈,充斥在整个房间中。

只见一名满身贵气的女子坐在餐桌前,一身雪白肌肤,柳眉如月,一头黑发如瀑飘逸,靓丽双瞳犹如秋水。悬胆勾鼻配上丹寇朱唇,一颦一笑之间,风情万种。全身更是丽服配挂饰品,琳琅满目。

这人正是大秦皇帝的唯一公主,赵玉漱!

看到李焕仙走来,赵玉漱黛眉含春,丹唇浅笑道:“为了找你,差点把这咸阳城翻过来。”

“这不是找到了嘛……你既是公主,我用不用给你磕一个?”

看着李焕仙大大咧咧的坐到对面,口中说着磕头请安的话,但眼神中毫无对皇室的尊敬。赵玉漱笑着点点头说道:“此时在跪,只怕是晚了。这事若传出去,你定会人头落地。”

“又想吓唬我?今日怎不扮男人了?”

李焕仙才不会给她磕头请安,也不会在乎赵玉漱的玩笑话。没等赵玉漱开口,自己便率先抄起筷子,对着桌上的那盘肘子发起猛攻。

赵玉漱看到对面的男人如此放纵,也并没有生气,依然笑着说道:“见了几次,皆是男子打扮。今日若不让你见一见女儿身,只怕日后再见之时,你会认不出我。”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公主殿下,你莫不是想招我做驸马?”

听到李焕仙话语中满是调戏之意,一旁的司空明月顿时不悦,双眼狠狠的瞪了一下李焕仙。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李焕仙已经被千刀万剐。

“世人皆说你无耻自恋,我还不信。但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李焕仙吃了几口肉食后,颇为满意的回复道:“这评价倒也中肯。今日找我何事?莫不是你要走了?”

赵玉漱丹唇浅笑道:“为何这么说?”

李焕仙看着面前这个异常镇定的大秦公主,眉头皱了皱。他看不透这个女人,亦或是,他看不透自己。他总是觉得,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与自己异常相似。

不是长相,而是那种平淡自然的神态,笑对天下的镇定,以及……不愿屈服于自身宿命的勇气。

李焕仙看了看守护在赵玉漱身旁的司空明月,又看了看赵玉漱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要走了。但你不想走,可你不能不走。除非,有人能帮到你。”

赵玉漱是大秦皇帝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地位尊崇,可这个世界依然重男轻女。在这个世界,女子,只是男人消遣与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纵使是一国公主,只怕也难逃此等厄运。

这赵玉漱几次与李焕仙见面,具是在男人扎堆的地方。不是青楼花魁大比,便是宴请才子宾客。那日听闻赵玉漱在青楼所作诗句,王道霸气之重,不弱帝王将相。这种人,不会留恋男女情事,定是志在朝堂。

但很可惜,赵玉漱是个女人!

“你是怎么猜到的?”

赵玉漱十分震惊,她与李焕仙只不过见过寥寥数面,了解并不多。为何这个男人好似能猜到自己如今的窘境,以及心中所想?

李焕仙此时感觉胸口有些发闷,想必是之前的伤势有了起伏。赶紧抄过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口酒后说道:“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你能写出这种诗,会甘愿做男人的附庸?”

赵玉漱看到李焕仙居然还记得自己当日在青楼所吟诗句,原本略带苦涩的面容多了几分笑意,开口说道:“想不到你还记得……但我终究是个女人,任凭我如何峥嵘,也难敌这天下大势。”

听出赵玉漱话语中颇有悲凉之意,李焕仙愤怒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我平生最烦这哀哀戚戚之人!女人又如何?!上古先贤,有女王武曌,集权废王,君临天下!举殿试开武举、薄赋敛息干戈!复国土平乱党、克西胡御吐蕃,终是一统天下得万国朝拜!她的出身,还不如你!既然她做得,你为何做不得?!”

“你……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女人,也能做皇帝!”

“噗~”

随着胸口的一阵剧痛,李焕仙口吐鲜血,神志不清,晕死在了饭桌上。

“明月!”

赵玉漱大喝一声,司空明月快步走来,扶起晕倒的李焕仙,纤纤细指搭在其脉搏上,后又扯开李焕仙的衣襟,发现其胸口缠着纱布,已经被鲜血浸染。

“受过伤,但没什么大碍。想必是神情激荡牵动了心脉,我这就送去医馆。”

说罢,司空明月将晕死的李焕仙搀扶起来,就要离去。但赵玉漱却将其拦住,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说道:“回行宫,召御医。”

……

……

晌午的憋屈时光,很快就度过了。

李焕仙迷迷糊糊中,只觉躺在异常柔软舒适的软垫上,一双柔嫩的玉手正在轻轻擦拭自己的脸庞。四周俱是沁人心脾的花香,仿佛置身花海。

“额……什么时辰了?”

李焕仙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宫殿中。这宫殿位处偏僻,但十分宁静。花园百花盛开,花团锦簇,十分美丽。

这便是公主行宫,也就是赵玉漱的宫殿。而李焕仙正躺在赵玉漱的绣床上,上半身衣物尽被除去,整个胸口被几层厚实的纱布包裹。

“天快黑了。”

赵玉漱就坐在床边,手中握着锦绣手帕,双眼温柔的看着李焕仙。李焕仙被赵玉漱突现的女儿神态干扰得有些不自在,随即起身拿起一旁的衣服潦草的穿在身上后说道:“找我到底何事?”

“这么急着走?”

“你再不说,我就真的走了。”

看李焕仙神情坚定,赵玉漱只能无奈的说道:“你可知金世奇?”

“没听过这名字。”

赵玉漱笑着摇了摇头,为李焕仙解释了起来。这金世奇乃当今金国二皇子,此人二十出头,师从天衍剑斋名宿徐延真,年纪轻轻便已入暗境之列。更难得的是,金世奇文采绝世,曾注解山海易理,理通词精,连一代圣师邱莫闲都赞叹有加。

李焕仙懒得琢磨这些年轻权贵的背景,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后说道:“说重点。”

赵玉漱看到李焕仙毫无礼数,面有不悦,但此时自己有求于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无奈的说道:“他不日便会入京,介时父皇会安排他与我见面……我不喜此人,帮我拦一栏。”

“我拦?我的公主殿下,我有什么本事能拦得住一国王子?”

听着李焕仙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赵玉漱摇了摇头,异常坚定的说道:“酒宴上,青年权贵皆会在场。介时我会要求行文作诗,那金世奇自诩文采惊世,定会答应。放眼天下,只有你的诗文能与其一较高下。”

李焕仙咂了咂嘴,恍然大悟道:“哦~我得罪一国王子,你借机把婚事推了,这算盘打得真响。”

赵玉漱颇为无奈,她也不想行此下策。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在皇家,婚事哪能自己做主?原本想找个秦国青年权贵来做这事,但那些酒囊饭袋根本入不了赵玉漱的眼。直到李焕仙出现,一首『献赵王』亘古绝今!

“此事若能办妥,你要什么,我皆许你。”

看着赵玉漱言辞真切的话语,李焕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嗯,包扎得不错。念在当日赵玉漱为自己在青楼正名之谊,李焕仙苦笑一声后说道:“行,这事我应你。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肚里那点墨水,未必经得起大阵仗。”

说罢,李焕仙拂袖便走,此时的他只想离开这。因为这公主行宫的味道,太香了。若被秦若水察觉,只怕自己又得费上一番口舌解释。

“等等。”

“嗯?莫不是要留我过夜?”

看着李焕仙有些无耻的坏笑,赵玉漱无奈的笑了一下道:“那武曌的故事,还没讲完。”

眼见赵玉漱一脸期待的模样,李焕仙皱了皱眉,今天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但好歹是一国公主,不说点什么就走,怕是不妥。

李焕仙问道:“为什么在意武曌的故事?”

“我想知道……女人,如何成为皇帝。”